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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出房門,撿直朝那寺塔走去,出了山門,走到那塔腳下,正要拾級而上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名老僧將你攔下,他朝你見禮,說這塔已封死,不能上去。你問他為何要封死,他說有太多看不破世間聲色的男女在此處尋短見,墜死的人太多了,方丈便讓人將塔的入口封死,再不放人進去。你戀戀不捨地望了那塔頂一眼,轉身離去。

  冬至過後,再有一個來月便是歲除,一年又將到盡頭了。往年到了這個時候,金陵城內便就濕冷難耐,這天天氣卻好,是冬日裡罕見的響晴天,那融融暖陽曬在你身上,將你曬暖,暖得你昏昏欲睡。

  但生來了。來你這兒之前,他先去找了老東西。老東西別無二話,就是老調,勸他讓你在報恩寺剃度出家,這麼一來,你父母妻兒也夠不著你了,他也不必再來糾纏,兩邊都清淨。

  但生也是老調,說的都是分不開離不掉那一套。

  老東西嘆息道:那我醫他有何用?還不是要往死路上去?

  但生說,我不會讓他死的。我平生所願,不過是讓他只愛我一個,只看我一人,有那麼難麼?

  老東西對著這說不通人話的魔頭,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說今後有事,請舒公子不必再來尋我,再尋我亦不來,看在兩家祖上交好的情分上,饒過我這把老骨頭吧,我是醫病的,不是算命的,治好他那失語之症已快要了我老命,再來什麼疑難雜病,我當真是奉陪不起了!

  兩邊話不投機,說無可說,老東西便起身收拾行囊——他要走了,離開這是非之地遠遠的。

  但生向他道謝,他冷哼一聲,硬砸了一個「不必」回去。都收拾好了,底下人進來請他出門,他拎起行囊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唯一一個還能予你些少庇護的人也走了。

  第48章 情終

  但生從報恩寺偏殿穿過來,去往後院找你。你當時被那暖陽曬得將要睡著,就這麼毫不舒展地蜷在一處廊柱下,蜷成小小一團,似芥子微塵,等著日光把你收拾回去。

  沒想到來收拾你的人是他。

  此時寺內已做完早課,不是進香日,沒有香客入寺燒香,四周一片闃寂。他從遠處來,站到你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你。看了好久,你一直沒有動靜,他便躬身一抱,將你抱入懷中。

  你看著他,有一點茫然。

  柳橋,跟我回去吧。他說。一會兒我便帶你去向你爹娘辭行,明早我們從水路進京。

  你問他能否再寬限幾日?

  他反問你因何事須寬限?

  猶豫多時,你說:可否讓我見我妻女最後一面?

  他冷冷回你:你孩兒仨月之前已然見過,至於你妻,她已將你在貢院舊街存放的一應物事送來,又說與你再無瓜葛,如此,還要見麼?

  你還窩在他懷中,他那張陰沉的臉噩夢一般貼在你側頰,這次,你並未躲開,也不掙動,任由他將你壓在懷中細嗅。

  許是那從塔頂墜死的想像給了你莫大慰藉,你終於將那蝕骨的怕磨鈍了一些,居然敢軟語求他了,雖然嗓音帶顫,姿態又放得極低:求你讓我見孩兒一面吧,她已將滿四個月大,與生落時必定是大不相同的,讓我見她最後一面吧,好麼?

  他死死盯住你,似是想從你臉上尋那誑騙的痕跡,你向來不會撒謊的,什麼都擺在面上,若是想打小算盤,必定瞞不過他。

  你被他盯得將要潰不成軍時,他忽然說了一句:今夜你若順著我,我自會讓你見她。

  他還是想要你。是見了你就想,也不知你身上著了什麼媚香或是迷魂的藥,讓他那點癮頭怎麼也打發不掉。

  你被他帶出報恩寺,也沒回舒家河房,為著方便過幾日從水路進京,你們宿在了臨近河口的一處別業。白日他將你帶來,人就沒了影蹤,直至暗晚才見他從外來,一身寒氣,帶著僕僕風塵,竟像是去了遠路。進你屋之前,他先問了服侍你的人,今日你可有何異樣。服侍你的人簡白報出你幾時做了某事,時辰銜接嚴絲合縫,絕無錯漏,最末尾才依著判斷說你未有異樣。

  與往時不同,在這別業當中供差的,換成了清一色的宦者,這些人久在宮闈,訓練有素,不該說的絕不說,不該問的絕不問,加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攥在他手,不由得他們不誓死效忠。如此看來,這些人正是一班稱職的「牢頭」,他們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你周圍但凡能致命的東西,他們都提前收走,別說刀具、筷條兒、湯匙之類,就是長一些的綢布都不留。

  但生防你尋死,防得滴水不漏。你今日實在是太「乖」了,「乖」得不同尋常,像是終於熬到頭,再「乖」一陣便可得解脫的一種平靜。到了他與你沾接時,你更是「乖」得異乎尋常,他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讓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全沒了廉恥。對著這樣軟媚惑人的你,他是矛盾的,一頭盼著歲歲如同今朝,一頭又疑心你在作偽騙他。他戀著這樣的你不肯撒手,於是進京的日子又延宕下去。

  終於,拖了五日之後,他答應讓你去見你的孩兒一面。此前他已帶你去向你爹娘辭行,說是要帶你進京謀個前程,請二老不必掛心,大約明年春日便將他們接上京城,讓你們一家團聚。你爹娘還不知狀況,一則心內不舍,二則盼你借力謀得進身之階,他們也好沾你的光衣錦還鄉。

  去看過你的素素,你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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