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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掐了一個玉皇訣,烈焰登時熊熊而起,如鮮紅殘花,晃麗之極,頃刻間盛開滿殿。雲氣彩畫、六角漏窗、黃金軒檻被火舌舔過,一片焦黑。

  燭龍之焰可光耀九陰,也可焚天滅地。只一刻的工夫,梁枋朱柱便開始可怖地格格震響,雲彩蒸騰,神霄的墁地金磚開始融化。風被炙烤得扭曲,九重霄頃刻間化作一片火海。這火曾被福祿壽三神竊來焚毀重霄,而如今又再度重燃!

  易情見了這光景,略略鬆了口氣。他本憂心太上帝體弱,行將就木,可如今看來,燭陰仍有山崩海嘯之力,哪怕面對十萬天兵,又何足為懼?可他的信心還未保持一刻,轉瞬間又被擊潰——只見在太上帝身後,那架紫檀浮雕屏風上繪著的持刀天神竟開始緩緩抬手,兩枚環首刀刺出屏風,猝不及防地將太上帝的胸膛刺透!

  太上帝低低呻吟一聲,口中湧出決堤似的血水。與此同時,四周的明焰仿佛被兀然澆熄,燭龍的寶術被壓了下去。易情看到寶光殿上的神仙彩畫開始蠢蠢欲動,畫中的武神們執橫刀而下,山文甲金光鱗鱗。那原來不是浮雕與畫兒,而是潛伏於其中的天兵。

  自彩畫中湧出的天兵將他們圍起,易情見太上帝流血,一剎間心中一顫,不由得喝道:「——燭陰!」

  太上帝抬起頭,口中流血,自嘲地笑,「不打緊,不過是本就殘朽的魂心更破了些罷了,一時倒還死不得。」

  可話雖如此,實榻門外卻煙塵大起,著獸面壯胸甲的鐵騎飛馳而來,馬刀揮舞,在陽光下爍爍發亮,如明亮枝杈。鎮守北、西、東天門的天將亦如狂風巨浪席捲上殿階。

  頃刻間,局勢扭轉。四面天門的天將皆聚集於此,目所及處皆是天兵鐵鎧,密不透風。燭陰之焰因太上帝重傷而將熄,水鬼們亦在鐵蹄踏踐下化為一地血泥,龍駒怒吼著從背上拔出刀槍劍戟,左右搏殺,拼盡全力為他闖開一道血路,靈鬼官們英勇對敵,卻個個披創。易情明白這下他真算得四面楚歌了。

  在一鍋沸粥似的忙亂景象里,易情緩緩舉起銀鎏金劍。

  「你要做甚麼,文堅?」太上帝捂住流血的傷口,愕然地望向他。

  易情說:「我要焚毀天廷,正如你想做的那樣。只有燭龍之焰可燒毀重霄,你知道這是為甚麼嗎?」

  太上帝搖了搖頭。

  「燭陰,你有想過麼?我們所處的世界也是一冊天書。根本沒有甚麼書里書外之分,咱們的世界也不過是千千萬萬世界中最尋常的一個。只要是書,就必定可被火焰所灼燒。所以你的火焰曾經焚燒、破壞過重霄。」

  「你想燒掉一切,讓所有重來麼?」

  易情點頭,露出一個悵然的微笑。「嗯,這回我絕不會再錯了。我不會再委信於神靈,這一回,我只會相信人。」

  太上帝艱難地抬手,微微掐了個玉皇訣,火焰在手中躥起了一剎,卻又很快熄滅。他的魂心欲碎,早已不可動用寶術。見此情形,他倚在屏風邊,向易情虛弱地笑:「可惜我如今將欲身死,連火也生不起了,文堅,現今天上地下,哪兒還有可燒盡九霄之火?」

  「不是有麼?」易情道,用降妖劍柄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就在我心裡。」

  燭陰驚愕不已,他想起了許久以前,當仍在文府之時,小泥巴在盛怒之下動用了「張炬燭天」的寶術對付文試燈,而那時恰有一點焰星飛落,墜入了文公子的心口。

  原來那一點火星一直在其心中燃燒,那是燭龍殘留下來的最後的火焰。

  「可……你要如何動用這焰苗?它只燃燒在你心裡,不是你的寶術。」太上帝問道。

  「這還用問麼?」

  易情說。他將銀鎏金劍在指尖一旋,將劍尖對準心口,猛然刺入心口!血涌如泉,他臉色慘白,便如那剖心證誠的比干,慢慢動著降妖劍,直至劍尖抵至魂心。他顫聲冷笑道。

  「自然是將這一片丹心取出,奉予天廷!」

  第七十九章 穰歲不祈仙

  火焰流出心口,不再僅於方寸之地熊熊燃燒,而是隨著痛楚一起充盈四肢百骸。那是小泥巴留在他心中的火種,是許久以前就在映亮他陰晦內心的光亮。易情闔上雙目,他感到火舌落在玉磚之上,連綴成一片海洋,焦熱的風拂動髮絲,他任由自己往下墜落。

  在閉目前的一刻,他看到無數刀尖戟刺向他殺來,離他的肌膚僅有毫釐之差,但他不甚關心。一切都結束了,燭陰的烈焰會將天廷吞噬。這個世界終結之後,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哪怕在那之前他需身受萬箭攢心之苦,他也甘之如飴。

  然而預想中的痛楚並未到來,他聽到了刀尖相撞、墜落的聲音,睜目一看,卻見數道細細的蠶絲弦橫亘眼前,這些弦線堅硬如鐵,構作一道屏障,將凶刃盡皆攔下。次將星君站在雲端,手持神農桐琴,將這名貴古琴的琴弦剝落,以此為他攔下了天兵的洶湧進攻。

  次將星君眉宇間有藏不住的焦急,卻打著哈哈對他道,「小司命,快走罷!下一回他們再揮刀砍你,我可不一定攔得下啦!」

  易情驚愕,問道:「你為何要救我?」

  他本覺得這天宇上的眾仙儘是些無可救藥的蠹蟲,因而即便燒卻天廷也不算可惜。然而那吊兒郎當的次將星君終是對他伸出了援手,且用的還是自己寶貝萬分、日日摩拭的古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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