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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老者甩袖,伸手指了指他的眉心:「槐樹,你連眉心痣都無法洗淨,又要怎麼打掃鎮妖塔千百年來的怨氣?更何況你本身……」

  就生在死人窟的萬丈苦海。

  生於污糟,自清如何辨。

  話落。

  冷汗冒了出來,斐守歲已經累到了極限,方才解十青帶走的袈裟,是撐著他意識的最後懸樑。而沒了衣裳,他虛弱的魂魄一點點下沉。

  控制不住。

  陛下與眾神自然察覺。

  「槐妖,」陛下嘆息一氣,「你下凡去吧。」

  下凡?

  恍惚的意識,只有陸觀道與謝義山擔憂的視線划過。

  斐守歲咬著後槽牙,搖頭,不認。

  「你不想下凡?」陛下微微湊前,「王母所言可是放你離去,你不下凡前往崑崙,你又想跑去何方?」

  「崑崙……?」

  「是啊,」

  陛下看了眼玉階上的美酒,又抬眼去尋早就沒了蹤跡的西王母與解十青,「在我的凌霄寶殿上如此護著一個樹妖,她自然想到了這一點。槐樹,你還不去謝謝那位虎頭心軟的娘娘,是她讓你免了守牢之災,讓你重獲『自由』之身。」

  「她……可是陛下!」

  斐守歲聽出陛下打岔之意,也沒有忘記陸觀道尚在危機之中,他道:「勞請陛下回答小妖之問,這補天石是……」

  「哎哎哎!」陛下見斐守歲不那麼好騙,「你這鐵了心的槐樹,我這兒不喜歡留人,叫你去你還不願意了,真是一個比一個犟!」

  玉手揮了揮,陛下頭疼地擰著眉心。

  珠簾晃在斐守歲面前,視線越來越沉重,甚至將陛下的身影模糊,疊在一起,看不清楚。

  可斐守歲不甘如此倒下,他用力一咬,將舌尖咬出血來。

  「陛下,小妖曾在人間習得洗魂一術。」血的味道彌散。

  「哦?」陛下聞到了。

  「若陛下能派小妖去鎮妖塔洗魂,說不準這塔……不,懇請陛下多給極北幾年的春天,小妖甘願留在塔前,做那……」

  「你要做什麼?」陛下挑眉,「做放牧的蘇武,還是別有用心?」

  「並非如此!」斐守歲拱手,再磕響頭一個,「小妖只想讓陛下放了補天石。」

  一直被孟章困住嘴巴的陸觀道,無法反駁。

  陛下言:「放了他?我也沒說要留他啊。」

  「他是去不得鎮妖塔的!」

  斐守歲沒管陛下的引導之言。

  那灰白抬起之時,猶如來自人間千萬雙怒視神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拽住了陛下的長須。

  斐守歲不由自主地重了嗓音:「補天石為天下而生,倘若拘泥在小小一處,只會叫他無處施展拳腳。陛下為何不派補天石下凡『查案』,同見素仙君一樣!」

  「查案?」棉雲之後的神明,「槐妖說的是稚童走失?」

  「見素下凡不就是為了那幾個孩子。」

  「孩子?」

  「是啊,就是見素成仙前的那幾個……」

  「和一朵白荼蘼的故事……」

  斐守歲:「正是此案,見素仙君曾言此案難斷,而陛下只交給他一人代管。小妖斗膽揣度陛下之心,陛下是想讓見素仙君永遠留在人間,無法再入這南天門,對嗎?」

  陛下:「……」

  月上君輕笑。

  陛下不認:「我可沒這麼說。」

  「但見素仙君也承了陛下之意。」

  「喏,」陛下轉頭向太白金星,「他與見素一樣小心眼。」

  斐守歲強撐意識,續道:「且陛下又喚思安去極北放牧。可草原凋零後,思安又去往何方?想來陛下早早安排了。」

  思安愣了下。

  「陛下是想將思安困在極北,做窺探極北的眼睛。」

  思安:「……」

  「得了陛下命令的,無論是仙還是妖,皆成為陛下的羽毛。」

  斐守歲顫巍巍地站起來,陸觀道本想扶他,但被他打開了手。

  槐樹直了脊背,擬作一棵松柏,長在沒有土壤的天庭:「就算那『放牧』一詞出自王母之口,可小妖還是覺得其中有陛下授意!」

  眾神譁然。

  孟章看向月上君,月上君復又朝著太白金星使眼色。

  太白金星卻摸著拂塵不做回應。

  沒得到陛下回答的斐守歲,上前一步:「千年前,鎮妖塔大門敞開,而見素仙君被貶人間,小妖作為守牢之人緊隨其後,其中哪一點,不是陛下的手段?」

  太白金星若有所思。

  「陛下,為何不回答小妖所言。陛下是喝蒙了酒,還是……」

  哐當一聲,不知為何,那太白金星的拂塵落在了玉階上。

  正要去撿起。

  陛下開了口:「你與石頭真像。」

  斐守歲:「……?」

  「你未醒來的時候,他就這樣抱著你質問過了。」

  「……」是有聽到三兩。

  斐守歲緩了面容。

  終於。

  孟章松下禁制,引戲入局。

  陸觀道張開嘴,立馬站在斐守歲身前:「所以陛下扯了這些虛話,還是沒有回答我的質問!」

  「你?」陛下佯裝生氣的面容,成了笑意,「你們啊……」

  一旁。

  撿起拂塵的太白金星走下玉階,他站在玉階中央,俯瞰一樹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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