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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守歲咽了咽,知道話本走向的陸觀道抱住了他。

  在他耳邊低聲:「和你想得一樣,她們要走了。」

  「不要……」

  「不走的話,你要供養她們一輩子嗎?」

  「不……她還在裡面……」

  「要往前走,徑緣。」

  「我……不,我……」

  斐守歲的手不停地往前夠,但陸觀道抱著他的力氣加大,他捨不得去打陸觀道,也捨不得離她們遠去,那畫筆里,曾經庇佑的魂靈。

  原來。

  原來袈裟的目的在此。

  原來很久之前,蛇尾神明就暗示過他。

  只是如今,拿走而已。

  還她們自由。

  斐守歲剛剛流過血淚的眼睛,再一次灌入濕咸,刺痛使他無法睜開眼,可他拼了命,去看袈裟里沉默的魂魄。亓官麓呢?池釵花呢?還有,還有……許多許多。

  他忘了遇到多少的人,他也忘記在一幕幕黑夜裡,有多少像陸觀道一樣的小孩小鬼,拉住他的衣角。

  他抱起他們了嗎?

  斐守歲記不得了。

  但畫筆越來越滿,執筆的人卻越來越累。背著的箱籠看似輕巧,也不知裡頭藏了幾片梧桐。守歲需要不停地支撐畫筆,用妖力,讓畫筆可以承受魂魄的擠壓。

  也許時間久了,久到本來在旁看戲的黑白無常,也願意上前問一句。

  問:「槐妖大人,今兒還收魂嗎?」

  「你也是個奇妖,為何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哦,為了洗魂?洗什麼魂,這樣不是最蠢笨的法子嗎?你又在為自己找什麼藉口?」

  藉口……

  藉口。

  不是的。

  斐守歲無可奈何地卸了力氣,他的手搭在陸觀道的手臂上,眼淚順著臉頰,滴穿了天庭的玉階。淚水擬作春雨,細細密密地讓河岸的柳葉抽芽。斐守歲晃了晃腦袋,他知曉怎麼掙扎都掙扎不開高他一個頭的陸觀道,他也知道他該放她們走了,為了他無法遮掩的狼狽的心。

  洗魂。

  洗了半輩子的魂,就這樣被袈裟帶走。

  一個個,只有灰白顏色的頭顱,曾經也是五彩。

  斐守歲好不甘心,甚至有些怨念生在了心識里,點燃槐樹腳下那一撮小小黃油菜。可惜花海搖啊搖,就像大河上孤單的小舟,搖走河面難以察覺的冷火。

  陸觀道在斐守歲耳邊,安慰著,他將月老的說辭打碎,一點點擠出早想吐露的心聲:「徑緣,我明白你在想什麼。」

  斐守歲合上了一部分耳識,不想去聽神明的閒言。

  陸觀道還說:「是從埋下她後開始點魂的,對嗎?」

  她?

  是。

  斐守歲下意識點頭,眼神沒了光亮,漸漸縮在陸觀道懷中,發抖。

  陸觀道:「不必怕了。」

  「我不怕……」

  「是,你現在不怕了,」陸觀道抬起頭,目送拿著袈裟的解十青遠去,「因為我們會在你身邊,所以你打心底不怕了。走在石壓地獄的時候,你的心裡念叨了誰?」

  「誰?」

  斐守歲愈發不願聽他人言語,支支吾吾,「忘記了。」

  「不,你沒有忘記。」

  「我?我……」

  斐守歲有些冷,可能是極北的寒風還在,叫只穿著一件裡衣的他,承受不住。他去回憶地獄裡可怖的一幕,那鬼怪、那紅燭、那神龕,他猛地一顫,模糊了眼前的棉雲,就要雙腿發軟,癱倒在地。

  陸觀道立馬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身邊堅定地說:「就算江姑娘去了極北,只要我們寫信,她也會趕來。」

  「信,寫信?快馬加鞭,又要寄去何方?」

  「去極北。」

  「極北……不,」斐守歲咬唇,搖頭,復又說,「鎮妖塔,鎮妖塔在極北,我不去。」

  「好,我們不去,不去。」

  好似看到陸觀道再一次抬頭,衝著陛下說了什麼。

  那陛下眉眼自始至終的笑意,就在那一刻,變成寒冰。

  陛下的聲音強行衝破斐守歲自閉的術法,一記悶棍般,砸入斐守歲的花海。

  說:「補天石,你要替誰守牢?!」

  第246章 蓮花

  守牢?!

  什麼?

  斐守歲雙目一黑,心中烏雲忽散,只罵道:陸澹,別做蠢事!

  可陸澹不聽,說道:「王母嫌那高塔不乾淨,不如叫我去清理塔身,也算不費鎮妖塔上好的陣法。」

  「陸澹!」斐守歲低吼一聲,卻因這吼,耳識完全打開。

  無盡的風灌入單薄的骨架。

  斐守歲撐著身體,說道:「萬萬不可如此,若真如陛下所言補天石為蒼生而活,那你進了這鎮妖塔,就別想全須全尾地回來!」

  陛下在上,笑道:「槐妖所言極是。」

  「既這般!」

  斐守歲實在沒了力氣,他乾脆全跪在地,拱手做一響頭,「便讓小妖去吧。」

  「哦?」陛下衝著太白金星,「你覺著一棵槐樹能打掃乾淨嗎?」

  太白金星捋著拂塵。

  「不成。」

  「噯,不成的。」

  斐守歲支著身軀:「為何?」

  「為……」

  陛下又去看金星。

  這回。

  太白金星說出了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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