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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寢宮裡頭還是氣派的。明間嚴謹不失舒暢,布置得如同一處會客廳堂,左右又各隔出一扇大間,用珠簾寶櫃掩了,想是閒情逸緻的去處。

  闔了宮門掃視一圈,蒼厘先進左扇。此處目的明確,除卻各樣珍奇擺設,一頂偌大宮床幾乎占去小半房間。

  蒼厘掀開雲垂霧攏的床帷,於暗香四溢間一眼瞧見了褚師蓮的頭顱。

  手一頓,蒼厘下意識屏住呼吸。

  並不似他在墓中看到的聖者身軀,一段錦衣掩枯骨,這顆頭顱穩妥地擺在尾柱間設的花樑上,以一面香碟盛托,端得是髮膚俱全,栩栩如生,鮮活如初。似乎只要張口輕輕呼喚一聲,他便會再度開眼凝望眾生。

  蒼厘一瞬間都要以為這是顆假人頭,但看牧真的神色卻知這便是褚師蓮本人。

  牧真駭然道:「這是,是聖者。」

  是的,縱然在無數史詩歌謠中聆聽他的事跡,在無數吉光片羽中窺見他的身影,但直面他本人的感覺還是這麼震撼。即使這不過一顆頭顱而已,兩人也恍惚省得為何當初聖者能夠一力折服整個世界,並讓這個世界銘記千年之久。

  他便該是這樣一個聖心懋德之人。

  牧真兩眼俱迷,漸漸慟惘不能自已。他對著褚師蓮的頭顱怔怔垂淚,神色茫然道:「我……好難過。他為何會在這裡?」

  「這麼看來,他並沒有入土為安。」蒼厘思索,「卻不知神君為何要將他擺在床帷之內。」

  「不……不該如此……」牧真口中喃喃,眼淚卻湧泉一般停不下來。他著魔般看著褚師蓮安詳如眠微微含笑的面龐,韶華咫尺隔天塹。

  「所以我說,當初是神君殺了聖者,現在你信了吧。」

  蒼厘想,還好齊逍沒進來,讓衛狁見了這場景怕不得直接跳起來追殺神君,一刻都等不了。

  這時親眼目睹一切的牧真無法不動容。

  「……可他是笑著的。」

  「因為動手的是衛將軍。」

  牧真心口陣陣絞痛,不再質疑蒼厘的話,只蹙眉道:「太怪了,神君每夜看著仇敵不會睡不著麼。」

  「……」蒼厘猶豫道,「萬一不是仇敵呢。」

  牧真大驚:「什麼意思?」

  「沒意思,我隨口說說。」蒼厘想,褚師蓮的頭都在這兒了,按照聖者墓里的擺法,龍骨說不定就在附近。

  他又碰了碰白隼令,圍著聖者首級前後左右摸索一番,終於枕頭的中空暗匣里翻得了龍爪。

  如今龍丘慈在他心裡越來越難以捉摸了。這廝每天睡覺不但要對著聖者的頭,還得枕著龍神的腳。

  這很難評,除非龍丘慈壓根就不在此地睡覺。

  蒼厘嘆了口氣。以防萬一,他沒有直接取走這枚龍爪,而是與那柱內三爪一般待遇,環著床邊設了個鎖骨陣。

  牧真還在對著聖者頭顱發呆,沒注意蒼厘幹了什麼。

  直到蒼厘推他:「走啦,再不走神君來了,也給你小碟一裝擺在床上。」

  此刻蒼厘半分不能耽擱,與齊逍簡單說過幾句後,拽著失魂落魄的牧真上了東甸扶桑岩,臨著下界前啟了四方鎖骨陣,取得遺在聖闕的最後四塊龍骨,在黎明時分落到了祖洲。

  第103章 算不著了

  久違的天雍府近在眼前,牧真心頭遊絲萬縷卻沒一根系在上頭。他眼睫半垂,明顯還在出神。

  反倒是啟星壇邊候著的牧應堂一臉微笑地迎了上來:「少主。使君。」

  「應堂先生。」蒼厘也不客套,直言來意,「此行最後一重試煉,時間緊迫,不便久留,可否借府上尾宿虎將一用?」

  「當然。」牧應堂答應得爽快,眼神卻瞟向牧真,「少主你看……」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牧真來招呼。畢竟那赤虎別人使喚不動,又格外與他親近,唯獨對他言聽計從。

  牧真依然在出神。

  「怎麼了一直發呆。」蒼厘將人撥拉一把,「聖靈子,快醒醒,有急事。」

  牧真呆呆看向蒼厘,卻是遲疑道:「我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我好像見過他。」

  牧應堂:?

  蒼厘知這人給那頭顱整魔怔了。只對著牧應堂抱歉一笑,將牧真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我也見過。邙山地底的混沌境裡見了好幾次。」

  「不是幻景,是真人。」牧真辯解道,「但這又不可能。我此前並未……」

  他說話顛三倒四的,蒼厘不由得又把上他腕子,暗道殷蜜的後勁兒還沒散乾淨麼。這不大可能,只放了一滴而已啊。

  心中卻是嘆氣,不想還會因這匪夷所思的緣故拖沓。只能轉圜道:「這件事之後再議。我現在要去一趟滄浪源,需借你家老虎一用。」

  「……唔。」牧真這才聽進他的話,略一怔道,「你知道梳子的主人了?」

  「嗯。」蒼厘想你不說梳子我都要把這東西忘光了。

  實際上考慮到往返耗在路上的時間,試煉的真正落腳處都不會距離各個登天道太遠。滄浪源這個極西之處屬實有點遠了。若是不藉助能飛的老虎,一來一回八成都趕不上趟。

  牧真感覺不對,但沒有再說什麼。又後知後覺與牧應堂問了好,敲響山鍾喚來赤虎。

  蒼厘見牧真當先跨上虎背,心尖微微一顫,滋味難以言表:「你還是要與我同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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