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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庚一向是深不可測的,卻在瞧見烏木簪時流露出柔和到不可思議的神情,他伸出蒼白到毫無血色的手,接下那隻墨色的烏木簪,輕撫摩挲,啞聲道:「林書俞和楚畑呢?」

  「往西跑了。」秦皈忽而出聲,滿面陰雲密布,又添了句,「我去追。」

  「先不必。」梅庚閉了閉眼,手中還攥著那支烏木簪,「傳消息回西北,讓他們小心,追查林書俞的下落,遼北軍留下,平定北方部族。」

  林書俞如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此果斷放棄北地,甚至屠城向他挑釁,梅庚便知道他還有不為人知的後手。

  不可不防。

  至於北夷……

  既然已有反意,恰好借著由頭滅了。

  自那日起,西平王便再未踏出帳中一步,有人聞及情況如何,陸執北也忌諱莫深,不肯透露。

  如此一來,將士們心便涼了半截。

  隱瞞病情,必然是怕動搖軍心,也就是西平王當真傷重瀕危了。

  直至五日後,陸執北掀開軍帳簾,梅庚端坐在案前,虛虛地披著墨色長袍,一派風流不羈,勁瘦蒼白的手中捏著一支烏木簪。

  「林書俞沒去西北。」陸執北凝重道,「他在南下,或許要去……永安。」

  最後兩個字一出,男人驀地抬起眼,雙目陰鷙冷厲,是染了血的狠色。

  「他要去永安?」

  聲線沉冷如冰,卻又忽而咳出一口刺眼的血來,烏木簪啪嗒一聲落在案上,沾了猩紅的血跡。

  帳中傳出陸執北驚慌失措的吼聲:「梅庚!!」

  ——

  大雪前一日,永安下了徹夜的雪,晨光乍破了孤寂雪夜,遼北戰報快馬送至永安城。

  與先前的捷報不同,這一次,是報喪。

  楚策已經是朝野敬畏不已的帝王,玄色龍袍生生將他的斯文清雋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深不可測。

  喪訊傳來時,楚策正抱著他不滿兩個月的弟弟,錦貴妃的兒子,楚鈺。

  「陛下,陛下——」五味匆匆入殿,也顧不得錦貴妃尚在,臉色煞白,哆嗦道:「西平王……西平王他……」

  楚策一怔,將懷裡的弟弟交還給給錦太妃,冷淡而又自矜地問道:「慌什麼,西平王怎麼?」

  五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著聲道:「西平王……戰死了。」

  隨之而來的是死寂。

  殿內安靜的能分辨得出幾道呼吸聲。

  已經被封為太妃的段玉錦腳步頓住,本就蒼白顯得病態的臉頰更是毫無血色。

  足有半晌,面色沉靜的年輕帝王才問道:「怎麼回事?」

  五味將一封信箋呈上,楚策伸手一摸,觸及細長的物件,質地很硬,有些熟悉。

  他面無表情地拆開密信,先掉出來的是一支烏木簪,落在御案的宣紙上,像是入了畫。

  楚策勉強維繫的冷靜近乎剎那崩潰。

  那是他親手雕刻出的烏木簪,送予摯愛的信物。

  剎那間,楚策明白了為何前生梅庚會死,此時此刻,痛入骨髓。

  ——痛失摯愛,竟是這種感覺。

  楚策伸手撫在胸口,幾次想要去拿起那支烏木簪,卻怕觸手生涼,指尖顫得不像話。

  五味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道:「陛下……」

  「出去。」楚策忽而蜷起手指,收回了不斷顫抖著試圖去拿烏木簪的手,再抬頭時又是那個高深莫測難辨喜怒的帝王,滿眸的漠然,重複了一遍:「都出去。」

  段玉錦眸光複雜,如今大楚的山河穩固全是靠著西平王的威懾,一旦西平王沒了,大楚的安穩怕是也沒了。

  可是瞧見那無悲無喜的楚皇,段玉錦抿了抿唇,抱著孩子轉身出去。

  怎樣強大的人,才能在痛徹心扉之際讓自己不露半分狼狽呢?

  直至殿內空無一人,楚策先是拆開了戰報瞧,是陸執北的字跡,寫下了西平王戰死的經過。

  中毒而亡。

  白紙黑字,如萬劍攻心。

  楚策傾身伏在案上,握住了那支冰涼的烏木簪,將它抵在左心口的位置,臉埋進袖袍內死死咬著唇,壓抑著近乎控制不住的嗚咽。

  淚沾濕了玄墨色的帝袍,高高在上的帝王緊閉門扉,握著一支烏木簪無聲慟哭到渾身發抖。

  「待天下平定,我回來娶你。」

  他說,我回來娶你。

  楚策死死捂著嘴,甚至一口咬在腕上來阻止泣音。

  他低下頭,淚眼模糊地瞧著掌中烏木簪,心想,還不到一年,怎麼就失信了呢?

  整整半日,楚策不曾踏出御書房半步。

  日薄西山,彤日欲墜,赤色霞光淬了熔熔的金,映照殘雪,光影細碎。

  御書房的門自內而外被推開,神情冷靜自持的年輕帝王緩步而出,廣袖下的手緊攥烏木簪,淡聲道:「吩咐下去,西平王於社稷有功,允其厚葬,遷入皇陵,以天子喪儀操辦。」

  當夜,虞易聞訊便匆匆入宮,昳麗面容陰沉的能滴出墨來。

  楚策正批著摺子,單薄得搖搖欲墜。

  「陛下。」虞易滿面陰雲,斟酌著問道:「梅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策頓住,抬了眼,平靜道:「真的。」

  「可你……」虞易似不甘心,卻被楚策打斷,「沒了梅庚,西夏與北夷必定無所顧忌,虞大人,朝政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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