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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澤雍心如刀絞,眼眶發熱喉頭酸堵,淚水不由自主滴落,打濕了信箋。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兩手撐著桌沿起身,面朝京城方向,緩緩下跪,先是默哀,繼而抬手按住眼睛,一貫挺拔的腰背彎伏,整個人縮在桌椅之間的角落裡,劇烈顫抖。

  好半晌,他被絕望悲慟徹底淹沒,聽不見任何聲音。

  “叩叩~”

  “殿下?”

  “殿下,沒事吧?”

  “什麼東西摔碎了?屬下可否進去收拾?”

  ……

  親衛統領謝霆就在外間,出征時,親衛隊只負責全程保護統帥,無論戰場還是營房,其餘一概不必管。此刻,他分明聽見裡間傳出瓷器碎裂聲,初時猜測太子失手碰倒,繼而猜測太子被敵情激怒,最後——最後求見多時無果,他慌了,忐忑想:

  難道殿下身體不適?

  思及此,他當機立斷,推門道:“殿下,您沒事吧?請允許屬下斗膽一探。”語畢,他心急火燎,幾個大步邁進裡間,可第一眼掃視書房時,竟未發現太子!嚇得他險些脫口大吼求援。

  幸好,他走前兩步,看見了位於書桌後矮身的正主,順便瞥見幾塊白瓷碎片。

  “殿下。”

  謝霆大大鬆了口氣,忙靠近,想當然恭謹地說:“您快歇著,屬下來收拾,這就叫人重新上茶。”話音剛落,他臉色突變,震驚失聲,無措詢問:

  “殿下?您這是——”

  在哭?

  無聲慟哭?

  趙澤雍面朝京城方向,背朝親信,肩背不停發抖,沉默如山。

  謝霆瞠目結舌,頓時方寸大亂,不假思索“撲通”跪下,跪了瞬息,又猛地起身,飛奔跑去門口,謹慎關門落鎖,而後疾沖返回,再度陪著跪地,忐忑驚疑,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洶湧澎湃。

  足足半個時辰後

  趙澤雍抬袖用力按眼睛,強自壓下一切悲傷,喉結動了動,嗓音嘶啞,語調平平問:“你在想什麼?”

  “未經允許擅闖書房,屬下罪該萬死,請殿下嚴懲!”謝霆心如擂鼓,避而不答,嘭嘭嘭磕頭。

  “答非所問。”趙澤雍冷冷斥責,他慢慢起身站直,肩寬腿長高大硬朗,虎目炯炯有神。

  “屬下該死!剛才多次通報無回應,屬下誤以為您身體不適,所以自作主張硬闖。”謝霆飛快解釋,復又磕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澤雍落座,重新挺直腰背,雙手捧著雪白信箋,把那時辰銘記入骨,隨後將其靠近燭台,點燃了,目不轉睛,凝視密信焚燒成灰燼。

  謝霆身為親衛統領,自然不笨,他有著和威猛剽悍外形不相匹配的細緻,結合太子面朝京城跪地哀泣的反常模樣,任誰也會猜想:

  淑妃娘娘早已逝世,能讓堂堂太子如此哀慟的,只有陛下——雖然定北侯府老夫人、定北侯、眾皇子,哦還有容大人,他們幾個也分量十足,但那些情況不同。

  只能是陛下!

  出征前他就染病臥床,令太子監國,現在興許駕崩了。唉,人總有一死。

  因著對方只是皇帝,謝霆毫無障礙地便在心裡吐出“駕崩”二字。他跪地再三請罪,太子卻一言不發,高深莫測。

  絞盡腦汁思考半天,謝霆耳語說:“殿下,請節哀,等打了勝仗,您立刻凱旋!”

  “唔?”趙澤雍面無表情,怔愣注視化為灰燼的密信。

  “請多多保重,弟兄們都盼望追隨您把蠻族趕盡殺絕呢。”謝霆小心翼翼寬慰,生怕主帥哀傷過度。

  談起軍情,趙澤雍終於恢復些精氣神,低聲道:“敵軍後方族民藏於糙原深處,逐水而居頻繁遷徙,雜亂分散,我朝將士肩負保家衛國重任,豈能拋下邊境城池專注剿滅北蠻?況且,長期征戰,糧糙軍械損耗巨大,百姓不堪重負,將危及社稷。”

  “殿下目光長遠,是屬下好勇鬥狠了。”

  “回答本王第一個問題。”趙澤雍沉聲命令,他張開手掌,牢牢蓋住密信灰燼,竭力壓抑喪父悲慟。

  “屬下——”

  謝霆深吸了口氣,忽然解下佩刀、刀尖指向自己,雙手奉上兵器,四目對視,堅毅表態:“屬下追隨您十五年,家族至親都在慶王府當差,別無二話,任憑殿下處置!”

  趙澤雍眼神銳利,半晌,威嚴吩咐:“務必守口如瓶!”

  “謝殿下寬宏大量!屬下——”謝霆感激叩首,正欲大表忠心,卻被擺手打斷:

  “下去吧,傳令眾將,本王一刻鐘後到議事廳。”

  “遵命!”謝霆一咕嚕起身,珍愛地收好佩刀,自認背負不一般的信任,慎之又慎,大踏步下去傳令。

  趙澤雍顫抖攤開手,掌心滿是灰燼,他仰臉長嘆息,眼神肅殺,鬥志昂揚離開書房,如常召集將領商討軍機大事。

  與此同時·京城

  “我去彌泰殿看了,一刀致命。”宋慎正色告知:“刺客下的是死手,直奔滅口。”

  一室死寂。

  在場分別是緊挨的九皇子和容佑棠,瑞王、五皇子、雙胎皇子,以及李德英和王御醫。其中,王御醫正仔細為七皇子清創換藥。

  “嘶~”

  趙澤武痛得倒抽氣,滿頭冒汗,神情恍惚,喃喃自責:“都怪我,那天急糊塗了,被刺客引上南山,幸虧郭二勇敢,否則、否則——唉!”

  “別胡說,都怪刺客兇殘,你險些被卷進去了。”消沉數月的六皇子懨懨鬱悶,仍未振奮,若非胞弟負傷,他寧願窩在府里發呆,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二皇兄死得真慘,遺體還被丟進枯井,他的事兒,該怎麼辦?”憶起兄長死狀,趙澤武不住後怕。

  ——再度嚴密搜城時,官兵在一處荒宅枯井發現廣平王屍體:死不瞑目,凍得僵硬。

  皇室接二連三出事,瑞王和五皇子心力交瘁,憂思萬千。

  容佑棠暗中嘆息,沉重答:“廣平王殿下明顯死於刺殺,現已立案,交由刑部偵破,真相大白之前,後事只能暫緩。”

  “必須查它個水落石出!”趙澤武咬牙切齒。

  “七殿下,包紮好了,傷愈前忌水,飲食宜清淡,按時換藥好生休養,會康復的。”王御醫恭敬囑咐。

  趙澤武揮揮手:“知道了。”

  “如若沒有其它吩咐,下官告退?”王御醫提起藥箱。

  “回頭有賞。”

  “謝七殿下。”

  王御醫躬身離去。

  九皇子趙澤安坦承錯誤並道歉後,一語不發,心事重重。容佑棠看在眼裡,十分擔憂,生怕少年又獨自琢磨些危險之舉,遂推了推茶杯,輕聲問:“殿下可是身體不適?”

  “沒。”趙澤安搖搖頭,眼神茫然。

  這時,瑞王沉聲問:“六弟,你今日去瞧大哥了嗎?他病情如何?”

  六皇子耷拉的眼皮掀起,眸光晦暗,慢吞吞答:“去了啊。遵二位兄長的意思,帶了御醫,大皇兄仍是老樣子,發熱咳嗽,臥床不起,御醫診斷其乃積勞成疾,應靜養,忌費神。”

  積勞成疾?趙澤武欲言又止,可掃視四周,最終咽下質疑。

  病癒的五皇子板著臉,平靜說:“既如此,我們也不便為難,就讓他靜養吧。”

  書房內又是一陣鴉雀無聲,氣氛沉悶凝重。

  “小九,困了?”瑞王關切問。

  趙澤安如夢初醒,搖搖頭:“沒!我挺精神的,有什麼要幫忙嗎?”

  瑞王不由得欣慰微笑:“暫無。你上回差點兒身陷險境,記住:下不為例。”

  “如有再犯,禁足罰抄祖訓!”五皇子粗著嗓子恐嚇。

  “我知錯了。”少年人自尊心強盛,趙澤安尷尬得頭也不抬。

  “罷了,他只是擔憂兄長,本意極好。”瑞王溫和安撫。此間他為尊長,遂宣布:“時候不早了,你們出宮歇息吧,不必惶恐,按部就班辦事即可。”

  “是。”容佑棠率先起身。

  “行!”趙澤武悄悄為自己鼓勁。

  趙澤安和趙澤文格外沉默,拖著步伐,總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片刻後

  容佑棠略落後九皇子半步,餘光審視身邊少年,隱約有所猜測。

  趙澤武小腿有傷,乘一頂輕巧軟轎,納悶問胞兄:“哥,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總沒精打采的。”

  趙澤文面無表情,置若罔聞。

  “喂,別不理人啊,快說話。”趙澤武試探著問:“要不給你請個御醫瞧瞧?”

  “吵死了!”趙澤文心氣不順,加快走遠兩步。

  “嘿你——”趙澤武懊惱探頭,迎面卻看見卓愷!他立即閉嘴,下意識坐直了。

  “卑職卓愷,參見幾位殿下,容大人好。”卓愷抱拳行禮,身穿禁軍輕甲,英姿勃勃。

  “免禮!”趙澤武忙抬手虛扶。

  趙澤安卻說不出話,他心口堵著一塊巨石,喘不上氣。

  趙澤文止步,掃視兩眼,緊接著一陣風似的走遠。

  “太好了!”

  憶起往事,趙澤武倍感內疚,誠摯道:“兜了個大圈子,你終於官復原職了!仍負責保衛皇宮。等太子凱旋,武爺一定上本為你請封賞,那是你應得的。”

  “本分職責而已,卑職但求無過,不求封賞。”卓愷中規中矩應答。

  “你、你好好干,盯緊點兒,切莫辜負許多人的信任與期望。”趙澤武嚴肅叮囑。

  “是!”卓愷鄭重領命。

  四目對視一眼,卓愷表示:“卑職正在當差,不便護送諸位,實在抱歉。”

  “哎,哎,無妨,你趕緊忙去吧。”

  卓愷依次抱拳告別,容佑棠勉勵地點點頭,雙方背向而行。

  不多久,一行人走到宮門口,發現六皇子在等候,他攙扶胞弟下轎、登上馬車,直白問:

  “容大人可否送小九回府?”

  容佑棠慡快答:“下官不勝榮幸。”

  “九弟,改日再見。”趙澤武探頭大喊,與胞兄同車離開。

  趙澤安抬手,無力地揮了揮。

  慶王府的馬車靠近,精銳侍衛們上前恭請,容佑棠耐心哄勸,把九皇子推進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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