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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從現在開始,為那一刻做準備。

  談書鑾也並不是真的要得到什麼答案,問一句而已。他摘下眼鏡,道:「分手了?」

  談善想了半天,認認真真:「異地戀。」

  日曆上時間悠悠長長走。

  第四年。

  談善研一,開始變得非常忙。專業課內容繁瑣複雜,又重應用和實訓。他因此頻繁泡在實驗室中,旁觀大量的器物修復、文物鑑定、金屬器物分析過程。

  這一年談善配了一副眼鏡,但並不常用。他的繪畫技術小有進步,特指能把人畫成人。

  同年,臧成海重新遞交了勘挖姜王陵墓的計劃書,層層審核後被駁回。他體檢查出一些毛病,這意味著他很可能有生之年再沒有經手這座王陵地宮的機會。

  當天他和自己的師弟謝青松一同坐在餐館中,點了一瓶白酒和兩碟花生米。

  席至末尾他舉杯,執意朝自己的師弟敬了一杯酒。

  謝青松承下那杯酒,背過身揩掉了眼淚。

  胡晶晶坐在小餐館前台階上,將漂染的長髮掖至耳後:「老頭眼神沒以前好,精力也跟不上。退休早晚的事。」

  那年談善二十四。

  第五年。

  前半年談善進了當地文物研究所實習,端茶倒水,後半年跑去跟許一多一起下了一座將軍墓。墓地陰森,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滲。臧成海和謝青松對自己的學生毫不留情,時常把他倆罵得狗血淋頭。他倆頂著巨大壓力在裡面灰頭土臉待了四個月,出來第一件事理頭。

  頭髮剪了,許一多長鬆口氣,扭過半個身體看談善:「你說那哥們不會纏上咱們吧,我們可是給他燒了紙。」

  「挖都挖了。」

  天太熱談善不高興,靠著根電線桿眉眼懨懨跟人發消息。這幾年他眼鏡度數深了,看人模糊,壓著眼皮斜過來一眼像調情。

  許一多心裡雞皮疙瘩一陣陣地起,果然沒等兩秒,路過一穿碎花裙女孩大膽地問路,談善收了手機看著人眼睛說話,很客氣:「我也剛來,你可以問問理髮店老闆。」

  那女孩沒走,俏皮地說想要聯繫方式。

  談善單手搭著帽檐,明顯一頓。

  女孩啊各有各的漂亮,找上談善的尤其漂亮。他太招人喜歡了,讀書時還好,至少都是女孩。

  真他媽奇了怪了,許一多不明白,怎麼變成男女都湧上來的狀態。

  「你跟她說了什麼?」等人走了許一多好奇地問。

  談善招停一輛的士,笑了:「我有男朋友啊。」

  過了一秒他望向不遠處山崗,聲音低下去:「只是不在家。」

  真是……

  想得不得了。

  第六年。

  談書鑾平調到外市,大半年沒回來。飛機落地當天談善去接他,順口說自己正在準備政審材料。談書鑾系安全帶的手頓了頓,從後視鏡里看見他抽長的青年骨架,前車座抽屜內放著一副槍煙色眼鏡。

  談善又說起上周姥爺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進急診,一問是隔夜菜吃壞了肚子,他說話時語速放得慢,談書鑾一怔,問自己怎麼沒接到電話。

  「打了兩瓶針回家了。」談善轉了轉酸痛的脖子,解釋,「問題不是很大,當時常新說你在開會,還是直播。」

  談書鑾忽不知開口問什麼,於是開玩笑:「哥哥對你的記憶還停留在高中下晚自習不敢走小路回家的時候,一晃眼你突然什麼都能處理好了。」

  談善嘴裡含著粒薄荷糖,等紅燈的間隙咬碎了吞進嗓子裡,唇齒間滲透出涼浸的意味。

  「我和以前很不一樣嗎?」他略顯忐忑地問。

  「沒有。」

  談書鑾想了想,伸手去揉他的腦袋,柔和下聲音:「很好。」

  這一年突然變得格外漫長。

  三月開春,談善不怎麼費力地過了論文初稿,接著他處理完政審,出現在當地文物局錄用的公示名單中。

  大悲寺以許願靈而出名,寺中有一棵銀杏樹,葉片深綠。許許多多人將紅綢系在上邊,風一吹葉動綢拂,整座佛寺跟著「嘩啦」作響。引來不少外地人拍照。

  佛寺占地面積大,能拍的地方不少,但有一盞不太起眼的燈突然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們常常隔著數米距離去拍那盞燈。

  殿內供燈多是為死人點的,樣子簡陋,落了香灰。那盞燈不太一樣,蓮花狀的燈托,中央包裹著一枚小小的燈芯,一直透明潔淨。

  像一顆無垢的心,或者一片清白的靈魂。

  ……

  第七年年初,下了場大雪。

  鬼不喜歡冬天。

  他的忌日在冬天。

  他從燈里冒出來時是冬天,天寒地凍,一個模樣年青的小童在擦貢桌,貢桌上放了一隻簽筒。正值佛寺將開門的辰時,四周有鳥叫聲。

  鬼動了動衣袖。

  那隻簽筒「嘩啦」一下就掉了下去,篾片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小童彎腰去看:「咦,怎麼撒了。」

  鬼推開門。

  山寺沐浴在一片明媚晨光中,山外沒有山。鬼踩在薄雪松枝上,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從空曠王陵中走出的那一瞬間。

  ——他那時候並沒有在意另一個人的失約,只是在想他可能因為什麼耽擱了,或者,更糟糕的是,他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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