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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尖銳的疼痛幾乎就要將她撕裂,她不管不顧的就要去找他,可是漓心自懷中取出玉鈴,她在劇痛當中仍然固執的一步步往門外爬,直到失去了所有神志。

  她想起了她再清醒過來時,漓心淡漠的眼中似乎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忍,她說,昨天夜裡皇上聖體違和,所有皇子全都奉詔進宮,就連三殿下的大婚也被打亂了。

  她的唇邊勾出一絲苦澀又漠然的笑,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他還是娶了別的女子,那個占據了她身份的女子。

  “慕卿啊,你還不快下樓去,三殿下的馬車都已經到了門外啦--”

  柳姨的話倏然拉回了她的思緒,她不敢置信而又驚喜莫名的起身:“你說什麼?”

  柳姨掩嘴笑道:“瞧你,高興得傻啦?不過也是,這三殿下才從宮中出來,都沒送新王妃回王府,可就先趕來看你啦,就連昨個兒三王妃歸寧聽說都是獨自一人呢,依我看哪,咱們三殿下的心可全在你身上呢!”

  她已經無心去理會柳姨的笑語,只是飛快的對著銅鏡理了理鬆軟的雲鬢,然後提裙便往樓下奔去。

  滿心滿眼全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縱然她心底再清楚不過,他會來忘憂館,為的,其實並不是她。

  可是沒有關係,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只要能幫到他,那麼怎麼樣都沒有關係。

  心王妃美不美?她終是沒有能夠忍住,輕輕問道。

  他只是漫不經心的笑,若不是你眼底的紅痣,她長得倒是和你有幾分像。

  並不甚在意。

  她一直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外人以為的貪念美色之人。

  也曾試探性的問過,他與新王妃的種種。

  他的漫不經心她看在眼裡,就如同她心底的竊喜一樣真實,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那只不過是一場利益聯姻,只不過是,聖命難違。

  直到,直到那一次,他讓她帶淳逾意入府去替他的王妃請脈,那時,她就知道必然有什麼是不一樣了的,卻偏偏不讓自己去想,偏偏就這樣自欺下去。

  從漠北歸來之後,他幾乎不再來忘憂館,即便有事,也只是叫府上的秦安,或者尋雲逐雨前來問詢傳達。

  在漫長的寂寞光陰里,她總是在想,如果那一次,她沒有遲疑,將真相全都說出了口,這一切,是不是就會不同。

  他曾問過她的,雖然只有一次,唇邊的笑意溫和,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慕卿,你從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她垂下羽睫,低低道,我十二歲以後便跟著柳姨學藝,後來到了上京,慢慢的有了忘憂館,也才能有幸認識殿下。

  十二歲以前呢?

  他還是那樣看著她,她幾乎就要被蠱惑,將所有的一切脫口而出。

  門外隱隱傳來一聲玉鈴輕響,她腹中的疼痛只一下便歸於了平靜。

  怎麼了?他問。

  她的腦海中,忽然就閃現過那一抹淡墨青衫,略微遲疑了下,沒有說話。

  可是心底,卻是隱含期盼的,如果他繼續問下去,她是不是就有理由打破這個誓言,是不是從此,就不用再這樣年年月月的活在煎熬當中。

  可是,他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並沒有追問。

  “桑姑娘!桑姑娘!淳先生在不在?”

  秦安惶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記憶中,秦安從來都是深沉而穩重的,這樣亂了陣腳,還是第一次。

  她的心驟然一緊,根本來不及細問,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進淳逾意的房間,不由分說一手拽了他的手,一手去提他的藥箱便往候著的馬車上趕。

  他雖不情願,卻沉默著沒有抗拒,空著的右手隔空一伸,接過了她手中沉沉的藥箱。

  她其實知道會是這樣的,卻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愧疚,她所仗著的,其實也不過是他愛她。

  “秦總管,三殿下現在怎麼樣了?”一直到了奔馳著的馬車上,她才勉力壓抑下內心的恐懼,顫聲開口。

  秦安一怔,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眸微微斂下:“殿下很好,此次勞煩淳先生是因為王妃。”

  她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鬆了下來,然後便是沉入,暗不見底的深淵。

  一路上,她都不敢去看淳逾意,害怕看見憐憫又嘲弄的神情。

  及至到了三王府,秦安片刻不停的將他們帶往歸墨閣。

  那女子在他懷中,沉沉睡著,容顏隔了面紗,看不真切。

  她只記得,他向來慵懶帶笑的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眼底,是不容錯認的焦灼沉痛,他摟著她的手臂,那樣緊,緊到讓她陌生。

  見他們來,他並沒有起身,依舊環抱她在懷中,只是看著淳逾意,一字一句--不要讓她有事。

  淳逾意也不多說,直接上前去探她的脈,片刻之後面色凝重的鬆手道,她有了身孕,但是有可能誤打誤撞吸入了麝香,很危險。

  她的心猶如在雲端,起伏不定,辨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她聽見他的聲音暗沉如夜,一個字一個字緩慢的砸進她心裡。

  他說,如果萬不得已,放棄孩子,我只要她沒事。

  她多希望自己沒有聽到。

  一直以來,她以為他不再來忘憂館,是因為世人口中的杜如吟。

  她沒有見過杜如吟,可是聽傳聞也知道該是怎樣的仙姿玉質,所以才會讓他那樣的人,上了心。

  雖然仍是不可避免的抑鬱心痛,可是絕不會疼過現在。

  在那個叫疏影的婢女說起舒合安息香的來龍去脈時,他的眼中分分明明,閃過殺機。

  雖然稍縱即逝,不會有人察覺,可是她太了解他,一顆心,又全在他身上。

  後來杜如吟的婢女過來,他看著那些阻攔她的人,聲音里藏不住冷怒。

  疏影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淳逾意在她耳旁冷冷開口,這樣的男人,值得麼?

  她只是恍惚的笑,他們不明白,他的怒意是真,卻並不是世人所以為的。

  從三王府回到忘憂館,她倒頭便睡,一夜昏昏沉沉,睜開眼,是淳逾意緊張惶急的面容,他握著她的手說,卿兒,你病了,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怕,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

  她點點頭,眼角卻滑下一滴淚。

  再怎麼也沒有辦法忘記,知道那女子無恙之後,他眉梢眼底一直持續著的那一抹焦灼緊繃,終於散去。

  他擁著她,握著她的手一道放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面,就像是,擁著這個世間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

  她的這場病,來得急,去得卻很慢,真正應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老話。

  她知道,在她纏綿病榻的這段時間裡,他依舊將杜如吟捧在世人艷羨的高度上,也一直安排淳逾意,替他的王妃,請脈安胎。

  “桑姑娘,該喝藥了。”漓心端著藥碗進來。

  她接過喝下,就愛你個碗遞還過去的時候忽然就落下淚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漓心面色一冷:“這樣的話,我勸姑娘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語畢,端著藥碗轉身出去了。

  她看著漓心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閉合的門外,緩緩的擦乾了自己面上的淚。

  對不起,可是,我沒有辦法。

  番外 桑慕卿3

  她看著漓心宛如沉睡一般的容顏,眼角,極緩的落下了一滴眼淚。

  淳逾意慢慢的走近,在她身後站定,話語中是從未有過的淡漠。

  “牽機鉤吻,毒發斃命只在頃刻,她並不會太痛苦,只是,你既然鐵了心逼我配出這副毒藥,現在掉眼淚又何必呢?”

  她閉目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不停的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她砸碎了那個玉鈴,以為自此腹中的蠱蟲再不會被催動,以為再沒有人能攔著她做回真正的自己,哪怕只是一天,只是一刻。

  為了能再見他一面,她歷盡周折,可是,他卻連聽她說完的機會都不肯給予,一字一句,如刀割一般刻進她的心底--

  像這樣的胡言亂語,不要再讓我聽到。

  胡言亂語。他是這樣說的。

  她看著他決絕遠去的背影,唇邊緩緩的勾起一抹荒蕪而又淒涼的笑影,他不相信她,他怎麼會相信她,就連生她養她十二年是親生父母亦是不肯承認她的身份,更何況是他。

  可是,她卻並不肯死心,她需要一個了結,好讓自己能從無處不在的煎熬當中解脫出來,並不想去管,是怎麼樣的了結。

  然而,她並沒有想到,再去丞相府的時候,母親已經不肯再見她了。

  她告訴自己,必然是哪裡弄錯了的,或許是下人沒有傳達清楚,或許是母親真的不在府中,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直到那一次,她親眼看見,相府門外,母親握著那個女子的手,目帶慈意,殷殷叮囑,惟恐遺漏了什麼。

  母親分明是看見了她的,卻只是漠然的轉身,任相府的大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

  她其實並沒有想過,自己這般執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也從來沒有奢望,還可以換回原來的身份生活,去做慕容家的二小姐,去做他的妻子。

  可是她不甘心啊,那樣的不甘心,憑什麼自己在經受這樣噬心刻骨的折磨與煎熬時,另一個人,卻可以心安理得的鳩占鵲巢下去?

  於是她去找她,一次又一次的求見。

  多可笑,她要見她,卻必須求見,若非淳逾意,她或許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她看著她眼底的震動,心裡忽然就泛起近乎扭曲的快意,即便心裡那樣清楚,自己其實什麼也沒有得到。

  她的話並沒有能夠繼續下去,秦安敲門,恭順卻不容轉圜的開口,王妃該休息了。

  是了,到如今,她是眾星捧月的金枝玉葉,而她只是雜糙。

  那一刻,她笑到落淚。

  在回忘憂館的路上,淳逾意一直深深看她,欲言又止。

  她無心理會他,一倒在塌間,便沉沉睡去。

  可是為什麼,即便是夢,也不肯讓她如願以償,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

  你居然敢冒充我們的女兒,還不快滾!

  那是父母飽含霜冷的臉。

  你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那個男子緩帶青衫,漠然而帶著幾許責意的看來,她痛苦而愧疚的搖頭,張口欲言,卻一個音節也沒有辦法發出,而那一抹清絕身影,卻漸漸幻化成漓心慣常穿的青色衣裙,長發飄零的女子,一步一步向她逼來--桑姑娘,你好狠的心,你還我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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