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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書亞的藍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他對安默拉的言語沒有任何反應。曙光單手往後一引,他才像被觸動開關的戰鬥機器,眼裡洶湧起無法遏制的求勝心。他將劍一橫,那些細密緊湊的劍光斂入劍身,再一立,雪亮的劍身照出他純金的眼眸,最後一震,無形無聲的氣場裹挾著湮滅萬物的大勢往怪物的額頭推去。

  在他的力量觸及“六百六十六”之前,一條極細的黑色紡線就從中間把這隻怪物剖開了。

  最開始,它的身體看起來還是完整的,但是忽然,“嘩啦”一聲,亂七八糟的血液、內臟就噴湧出來,兩半身子軟軟地倒下。

  血液濺在約書亞臉上,他怔了怔。

  “你怎麼敢……”曙光的神色接近震怒,她想起六百六十六所代表的東西。

  大愛神皺起了眉,目光掃過紡車後繞著細線的安默拉,然後落在地上那隻怪物的屍體上。血液沒有一點獸類的腥臭味,甚至可以稱得上乾淨,才幾個呼吸的功夫,地上的屍體、內臟、血液全都變成了純黑色。

  隨著安默拉繞線的動作,那條將怪物切割開的黑色紡線開始往回收,地上的屍體正在逐漸變小。

  大愛神露出一點不適的表情,因為他看出來,那隻怪物從血肉到骨頭,完全是由一條完整的紡線構成的。而構成它的那條紡線與切割它的那條紡線甚至是同一條。

  這麼雜亂的線條,有序地繞在紡錐上,沒有一絲結亂。

  “再來?”安默拉發出挑釁。

  伴隨著曙光的手勢,約書亞身子微微前傾,利劍掃過,直襲門面。他氣勢強大,無可匹敵,招招式式都獨一無二,安默拉十指翻飛,像按琴鍵般挑起那些黑色紡線,一次次與他兵刃相接。他的劍光中沒有情感,也沒有破綻,只有無上尊榮的王道大義,不容任何力量動搖。

  因為他借用的是曙光的力量,而曙光的力量又與火種接近,所以對黑荊棘的克制還是明顯的。

  他幾乎是越戰越強,劍光舞得密不透風。

  安默拉隔著網狀的細線注視他。當聖劍為神所持的時候,他們就真的只是劍了。她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又想起那個男孩子明亮的眼神。

  他說,他是人啊。

  沒有人會想要被別人永遠握在手裡,就像一柄劍一樣。

  那麼蓮恩、傑拉爾德他們也一樣嗎?

  “不會讓你完整地離開這裡的。”曙光手中重新凝聚出光明的權杖。

  而安默拉只致以她嘲弄的笑容:“那就拿出點實力給我看看啊。”

  紡車化作黑影,尖嘯著在空中盤桓一圈,最終在她背後形成凝實的施法平台。

  “時間節點校準完成。”

  “空間掠奪。”

  “坐標置換。”

  安默拉消失在原來的位置,然後出現在曙光背後。

  曙光回身,反手伸向約書亞,她的手握住劍柄的那一剎,少年身軀一瞬間成長為真正的成年男性,然後器化為劍。曙光的動作乾脆果決,劍一入手就朝安默拉刺去。她的進攻和安默拉一樣可以突破空間桎梏,幾乎與光速接近,

  原本站在安默拉這個位置的大愛神已經消失在了金門之內,而金門在關閉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

  劍光入體。

  安默拉後退一步,劍尖離開傷口,傷口急速癒合。

  但是曙光一劍改刺為掃,直接橫過,無可抵擋的力量將她從窗口推了下去。

  窗外與窗內仿佛是兩個世界,歡呼之聲上沖雲霄,無數人高呼庇佑十三世之名。

  安默拉下墜時朝窗口的曙光露出笑容:“你輸了。”

  假教宗正受萬人膜拜。

  曙光凜然一笑,竟然也從窗口躍下,她每一步所踏的空中都形成金色魔法陣,而所有魔法陣連接在一起,竟然形成一個個堅固的階梯。

  俯衝如星墜。

  安默拉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僅僅是一次眨眼的時間,再度看去就發現曙光不僅墜落之勢猶如流星,她背後也確實有星辰劃破天際,隕落大地。

  “未及黑夜,群星墜如雨。”曙光高聲禱告。

  群星燃滅的最後一絲光全部匯聚到了王者之劍的劍尖,璀璨如星,耀眼無比。空中奔襲而來的神化作光芒,與劍融為一體,王道大義沖刷一切阻礙。

  “你這個瘋子。”安默拉這麼說著,看向曙光的眼神卻是欣賞的。

  遙遠大裂谷之上,整個占星台都墜落了。

  曙光以整個占星台為代價,做出至高神諭:“你必受神罰,頃刻敗壞,無法可治!”

  劍光穿透安默拉的身體,被她徒手握住。

  安默拉此時已經與曙光離得極近,她壓低聲音,奧蘭一片繁榮的景象在她們周圍飛馳:“你輸了。”

  “你也不會贏。”曙光鬆手,乾脆果決地棄劍離開,化作光芒消失。

  安默拉是不可能贏的。

  曙光之所以這麼認為,是因為她無法像大愛神一樣付出對等的代價。

  她一直試圖用不對等的代價得到不公平的結果,這種行為在一切有序的世界裡都象徵著扭曲醜惡。她與完美有序的規則恰恰相反,代表著毀滅一切的不安混亂與等價交換原則的破壞,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永恆。

  她不可能贏,但是她會毀掉勝者的一切。

  煙花禮炮響徹整個中央教區,假教宗身披華麗的長袍,在光芒中與喧囂,安默拉消失不見。

  ☆、第198章 萬

  深夜。

  一天之內,教宗庇佑十三世加冕和聖蘭斯卡特新王羅薩繼位的消息傳遍東西兩個大陸,英格蘭姆的教材上又多了新的內容。

  不過這些都不是小波文所關心的。

  “心率穩定。”

  “體溫正常。”

  “意識波動平緩。”

  克洛寧在無菌病房外守著,他來回踏步,蹄子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各項生命體徵都沒有問題,但是……”

  但是為什麼不醒呢?

  這也是小波文想知道的。

  蓮恩和英格蘭姆把安默拉從奧蘭帶回來的時候,她胸腹處扎著柄純金的十字長劍,意識已經有點模糊。

  蓮恩的表情從來沒有那麼焦慮過,到中央實驗室的路上,她一直守著安默拉,不停地跟小波文解釋:“是曙光刺進去的,這是她第二次用王者之劍擊中同一個地方了,會不會是受到累積性的傷害……”

  英格蘭姆倒是很冷靜,他在實驗室也幫不上什麼忙,確認過安默拉的生命體徵恢復正常後就直接回角斗場了。

  把王者之劍□□之後,約書亞依然沒有化成人形。他的狀態看起來很好,精神亢奮,一旦接近安默拉就流露出強烈的攻擊意識,幸好蓮恩把他帶去角斗場了,那邊有兩個聖劍,完全可以壓制住他。

  外面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克洛寧不耐煩地往外一看,卻發現不是走錯地方的實驗員,而是去而復返的蓮恩。

  “你怎麼回來了?”他驚訝地問。

  “那邊有傑拉爾德就夠了。”蓮恩走過消毒間,進入無菌房,隔著玻璃看安默拉。

  克洛寧說:“還是沒有反應。”

  “我能進去看看嗎?”

  小波文猶豫很久,最後搖頭。

  蓮恩沒有強求,只是怔怔地立在外面。

  “她說她可以做到……我沒有懷疑。”蓮恩輕聲說,“我當時應該跟過去的,曙光有聖劍在手,她沒有,這樣就不占優勢,更別提還要對付大愛神……”

  “您也不用太自責……”小波文不知道怎麼安慰。

  蓮恩不說話了,看眼神還是悔恨的。

  *

  “未及黑夜,群星墜如雨。”

  “你必受神罰,頃刻敗壞,無法可治!”

  “你也不會贏。”

  曙光的聲音一直在安默拉腦海中徘徊,她的面容由模糊走向清晰,始終慈和安詳。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除了頭髮和眼睛,她們兩個幾乎一模一樣。就像一張黑白的糙圖,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上色方式變成了完成品。

  第二次被她用聖劍刺中同一個地方,安默拉心中幾乎是不可遏制地升起了某種宿命感——還有第三次吧?

  意識已經恢復清醒,不是不想醒來,而是她實在太累了。

  “頃刻敗壞”的不是身體,而是精神。

  她覺得每次運行魔導式都像在推一個萬噸巨石上山,辛辛苦苦到了頂端,石頭卻沒有站穩,直接滾了下去。等下次恢復好精力,重新推它上去,又遭遇一樣的事情。這樣重複的無果的嘗試讓她極為厭倦,極為疲憊。

  安默拉在曙光反反覆覆的禱言中聽見了蓮恩焦灼的聲音。

  “……英格蘭姆就算了,我畢竟是有神聖烙印的,加冕儀式舉行到一半,我聽見轟隆隆的墜落聲,一抬頭發現占星台掉下來了,再回頭發現安默拉被一劍星光掃下尖塔。”

  “然後?然後她們倆在空中又交手幾次,曙光將劍刺到現在這個位置,安默拉徒手就把劍握住了,曙光拔不出,只能棄劍離開……”

  “她一直這麼拼。回來的路上英格蘭姆才告訴我,她走之前說過,這次一定要拿到王者之劍。如果不是為了拿到他,也不用讓他齊柄穿身。我當時應該跟上去的……”

  蓮恩遙遠的聲音逐漸拉近,安默拉隱約聽見她帶了哭腔。

  “我為什麼沒有跟上去呢……”她說。

  “咳咳……咳咳咳……”安默拉過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是自己的咳嗽聲。

  她一點點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重新睜開眼,上面吊著亮晃晃的紫外線燈。然後小波文那張稍微瘦了點的圓臉湊到她面前,打著手電照了照她的瞳孔,讓她不由重新閉上眼睛。

  “拿開這些。”安默拉說。

  小波文連忙把燈和亂七八糟管子都弄掉了。

  “你感覺怎麼樣?”蓮恩一把抓住她的手問。

  “還可以。”

  安默拉說著就起身跳下床,踩著地上一堆堆魔導體,直接扯了件白色實驗服披上。她走路時微微弓背,肩縮著,看起來很冷。

  “安默拉……”蓮恩在她背後追著,小波文收拾實驗室,克洛寧跟上去以備無患。

  安默拉一直走出了實驗室,對克洛寧道:“約書亞控制住了?”

  克洛寧鞠躬:“正在由傑拉爾德閣下看管。”

  “送我去那裡。”

  克洛寧一言不發地跑去備車。

  蓮恩在她身邊憂心忡忡:“約書亞還沒有恢復人形。”

  “我知道。”安默拉覺得約書亞那時候意識都有點不太清醒,他完全是器物狀態,“他沒那麼快恢復。上次他被曙光執劍後,也是傑拉爾德處理的,應該沒問題。”

  這麼說著,她臉上卻掠過一絲陰霾。

  她想起了一件事。

  約書亞之所以會毫不猶豫地對她進攻,是因為解除他鎖鏈束縛的是曙光,曙光對他有絕對優先的控制權。而安默拉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控制傑拉爾德和蓮恩,是因為她解開了這兩柄劍的鎖鏈束縛。

  但是現在她忽然想起來,最開始解開傑拉爾德鎖鏈束縛的人根本不是她。

  是百年前的曙光。

  克洛寧備好車,兩人上去。

  “蓮恩。”安默拉忽然握住蓮恩的手。

  她有點詫異地看過來。

  “你要小心。”安默拉垂下眼眸,眼底思緒綿延,“暫時不要跟傑拉爾德起衝突。”

  蓮恩的神色一點點凝重起來,她平時跟傑拉爾德簡直堪稱水火不容,但是安默拉從來沒有刻意提醒過。

  她點頭:“明白。”

  很快抵達了角斗場,因為獸人們都在接受文化課程,所以這裡上層部分已經暫停營業,地下城部分倒是運行得井井有條。

  約書亞在實驗室裡面,還是十字長劍的模樣,被困在一個有禁魔性能的石匣子裡,營造出一種石中劍尚未拔出的感覺,從而降低他的攻擊性。

  傑拉爾德就在石匣子邊上坐著,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

  安默拉一出現,石匣子就開始瘋狂地震動,傑拉爾德劍也沒拔,一腳踩在上面,壓得它只能發出嗡嗡的響聲。

  “弄個玻璃缸過來,密封的。”安默拉蹲下檢查石匣子,順便吩咐克洛寧。

  因為五合一有很多個生態玻璃缸換著用,所以克洛寧直接從它那兒借了一個,把裡面的花花糙糙蟲蟲蛇蛇都給扔了。

  安默拉直接把劍扔進玻璃缸,然後往裡灌水,加熱至沸騰,然後開始用神力滲透王者之劍。

  水裡泛著一點點的金色,王者之劍沒有因為重量而沉底,反倒是在金色水光中起起伏伏。劍身上的金色紋路不斷明滅,顯得頗為神異。

  蓮恩在外面看了會兒,居然覺得還挺好看的。

  “她這是在做什麼?”她問傑拉爾德,眼裡含笑,有點拉近關係的意思。

  “你知道戒毒嗎?”傑拉爾德靠在一個實驗台上,鬍子拉碴,顯得頗有點頹廢,“跟那個感覺差不多,不過除了排毒,還多了個下毒的過程。她要先隔絕神力,不讓他感應曙光,然後用自己的神力滲透他。”

  蓮恩那句“那你要不要戒個毒”硬生生被安默拉的痛呼聲逼了回去,她看見安默拉胸腹間那個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可是,以前她的所有傷口都會自己癒合啊……

  她皺起眉,用餘光觀察傑拉爾德,他神色里也只有擔心。

  傑拉爾德應該沒法跟約書亞一樣洗淨曙光的神力,因為他被滲透了一百多年,而約書亞只有短短的幾年。

  所以安默拉要防他。

  *

  又一大段代碼輸入完,文森特累得癱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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