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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張:“……”得,多年未見,這祖宗還是這麼會說話。

  來人正是薛閒和玄憫。

  他們一進屋,石頭張那小女兒就看直了眼。

  屋門不算寬,薛閒和玄憫走得一前一後。小姑娘木痴痴地看著薛閒的臉,好半天后揪著自家親爹的衣服,轉頭說起了悄悄話:“爹,你不是說我出嫁得仔仔細細挑嗎?你能幫我挑個這麼好看的麼?”

  石頭張當即腳一軟,“丫頭,給你爹留條命行嗎?”

  薛閒那是什麼耳力,雖是悄悄話,卻聽得一清二楚。被人誇了自然是舒坦的,他沖小姑娘一曬:“這小丫頭是你家姑娘?生得跟山海棠似的。”

  小姑娘被他嘴角的笑意晃得一暈。

  薛閒剛走近,她又看見了後頭玄憫的臉,還沒緩過神來就又呆了。片刻之後,她忍不住又揪了揪石頭張的衣袖,“爹,這樣的——”

  石頭張生怕她又來一句“這樣的一樣能嫁”這類的話,連忙截住她的話音,沒好氣道:“胡鬧,莫要冒犯貴客。去去去,進去找你娘去。”

  小姑娘又偷偷瞄了眼兩位貴客,一步三回頭地進屋去了。

  屏風隔出來的這一桌,薛閒、玄憫、陸廿七、石頭張,四張椅子將將好。

  薛閒一坐下來,看見滿桌的菜便是一愣,難得沖石頭張說了句人話:“有心了。”

  這些菜不僅是按葷素擺放的,裡頭的每一道素菜,每一樣ròu菜都合了在座幾人的口味,當初同行途中,薛閒提過的每一道想吃的地道大菜都在這裡,一樣不落。

  “還有這酒……我有個朋友,最擅長釀酒,這一壺是我從他那兒特地要來的,晚一點兒可就不剩了,都被搶完了。”石頭張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壺,又拍了拍旁邊的酒罈,道:“多著呢,管夠。”

  如此這般,他也沒忘記不喝酒的玄憫,著人上了一壺好茶來。

  薛閒斟了一杯,聞了聞,果真酒香醇厚,僅是聞著便讓人有些微醺之意了,“這酒叫什麼?若是好喝,回頭我可得討要一些回去。”

  石頭張下意識答道:“這酒啊,叫龍王醉。”

  薛閒:“……”

  石頭張:“……”呸,讓你嘴快!

  他訕笑一聲,連忙解釋:“我那朋友隨口叫的名,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薛閒至今還真沒醉過,聽了這酒名當即嗤笑一聲:“它倒是試試啊。”

  這一試,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人家叫這名字,還真沒開玩笑。

  從石頭張家出來時,薛閒看起來依舊丰神俊朗,肩背挺直,面色素白,一點兒紅暈也沒起,顯得冷靜極了。

  他甚至還口齒清晰地沖石頭張和陸廿七道了別,以至於連玄憫都沒有立刻發現問題。直到他沿著胡瓜巷長長的巷道走到頭,趁著夜色濃黑,要變回黑龍帶著玄憫乘風而去時,才終於露出了不尋常的反應。

  就見他白霧一籠,就地化作長影直飛沖天,氣勢洶洶地在雲間翻了個跟頭,還沒直行呢,就又灰溜溜地原路沖回地面——làngdàng過頭,不小心把玄憫落在原地了。

  “……你真的沒醉?”玄憫看著薛閒晶亮的黑眸,略有些懷疑。

  “哪能呢。”薛閒認認真真搖了三下頭,沖玄憫道,“你看我哪裡有醉鬼的樣子了?”說完,他突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湊頭舔了一下玄憫的嘴唇。

  他細細地舔了一會兒後,又默默站直身體,奇怪道:“我怎麼忽然有點熱?”

  玄憫:“……”沒醉就有鬼了。

  第101章 發發糖(八)

  簸箕山竹樓後頭, 靠近山壁的地方有眼溫泉, 說大倒也不大,橫縱都不超過兩丈,池邊有青竹野花,甚至還有個小小的竹亭,是個閒趣安逸之處。

  近百年來, 因為山坳間霧瘴繚繞和那些傳說的緣故, 這溫泉從不曾被外人碰過, 能用得上這溫泉的, 也就只有竹樓的主人,以前是一位, 現在是兩位。

  薛閒把自己硬生生喝成了一條醉龍,偏偏他還自覺清醒極了, 非要拽著玄憫往雲上竄。

  玄憫慣來由著他鬧, 也就真的乘龍而歸了。路途之中某人就走岔了好幾回,差點兒把玄憫帶著奔去邊塞,幸好玄憫方向感極qiáng,及時止損,一本正經連哄帶騙地將他拉回了正途。

  總之,原本十分平順的路途被他走出了九九八十一難的錯覺來,終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看見了簸箕山的影子。

  龍涎的效用硬生生被磨了一夜,已經侵皮入骨了,薛閒幾乎連竹樓都等不及找,徑直順著山壁栽進了溫泉里。他下墜的半途中昏頭轉腦地變了形態。

  玄憫一身僧袍在水面漾開,他一手撐著池邊的寒石,剛抬起眼,就見一個細小的黑影倏然從眼前划過。

  他下意識伸手一撈……

  一條細繩似的小黑龍垂頭耷腦地掛在了他的手指上,尾巴時蜷時收,纏著他的手指翻騰著,難耐極了。

  玄憫:“……”

  龍涎的作用即便是他也有些扛不住,尤其某些人還總愛刻意把那些效用勾起來,加深加qiáng。是以他此時的眼睫也是濕漉漉的,眸光從半垂的眼皮里透出來,深不見底,又含著一股刻意壓制的yù念。

  他用手指撥了撥那耷拉的龍頭,撥得對方半死不活地左右晃dàng了兩下,沉聲道:“變錯了。”

  薛閒纏在玄憫手上,正蹭得急躁,聞言反應了好半天,才發現本該變回人形的自己不小心縮小了。他哼了一聲,當即化成了人。

  平日裡化形的時候,他總會在眨眼間將衣服穿上。這回披了一半,忽然想起過會兒總是要脫了,何必費這周章,便就這那么半披半掛的模樣,抱著玄憫便鬧了起來。

  黑色的袍子浸了水後顏色更是濃重,在水面上散開成一片濕墨,又在不斷dàng漾開的漣漪推籠下,同玄憫雪白的僧袍堆靠在一起。

  混亂之中,薛閒一邊咬著玄憫的下巴,一邊含糊道:“要不這回讓我……”

  話說了一半,他又咕噥著搖了搖頭,用鼻樑蹭著玄憫的頸窩,兀自道:“算了,好不容易才將你救回來,還是給你留條命吧。”

  玄憫當時只是撩了撩眼皮,沒說什麼。

  好一會後,薛閒被抵在石壁上,長直的腿從浮在水面的黑袍中露出來,又纏上玄憫的身體,滿心焦慮就快找到出口時,玄憫忽然停了動作,垂著眸子將薛閒散開的眼神和微張的嘴唇上下掃了一遍,嗓音沉緩又平靜地問道:“你先前說的,當真不想?”

  薛閒這時候哪還有那心思去想自己說過什麼,他眯著眼勾下玄憫的脖子,急不可耐地吻上去,貼著玄憫的薄唇,在一下一下隨著動作而起的喘息中含糊道:“不想不想,你管那麼多作甚,快點才是真。”

  ……

  黑鳥崽子原本聽見龍吟,撲扇著翅膀就迎過去了,結果剛從野林里撲出來,就看見溫泉里兩個jiāo纏的身影,當即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滿心鬱卒地找了棵歪脖子樹,伸著腦袋在那樹枝掛著的老藤上比劃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吊死的角度。

  只能兩腳一抻,暈倒在樹杈中,人事不省。

  山間的兩人昏天黑地胡鬧之時,臥龍縣的胡瓜巷裡,酒醒了一半的石頭張,正歪歪斜斜地靠在門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送陸廿七。

  凡人之間的緣分總是這樣奇怪,原本毫不相gān,甚至走在街市上連招呼都不一定會打的兩個人,忽然就因為意外牽扯到了一起。哪怕那一路上相互之間連句正經話都沒說,儘是擠兌,但經歷過生死,好像忽然間就成了特別的人,再過上幾年,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特別的故人。

  石頭張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明明那段經歷jī飛狗跳不說,還總有xing命之憂。但興許就是太過驚險了,以至於人生之中也就僅此一次,所以格外令人感慨和懷念。而見證了這些的故人,也是見一回少一回了,興許哪天就再也見不著了。

  陸廿七從沒說過他一句好,另走前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極為難得地說了句中聽的話:“哭什麼,此生還有那麼多年,此生過完了,還有來生。故人總是在的,至少那兩位始終都在,興許下輩子某一天,你又碰上他們了呢。”

  石頭張眼淚嚎完,酒終於徹底醒了,他一邊尷尬地抹眼,一邊叨叨叨地沖陸廿七告了別。

  清早的臥龍縣並不算清靜,江邊總是有人聲的,漁船或是客舟從不歇止,夾雜著街市里叫賣的攤點,顯出濃重的人間煙火氣來。

  他一雙半瞎的眼,雖然不至於讓他磕磕碰碰,但是多少跟尋常人有些區別。陸廿七走路從不急躁,總是很慢,但又不是摸摸索索的那種慢,而是給人一種在認真走著每一步的感覺。

  他慢慢走出胡瓜巷,依照尋常人的習慣,總是會在巷子頭右轉出去,沿著一條十分熱鬧的長街,走到對麵坊區去。

  長街上有遠近有名的酒樓天香居,天香居堂倌早上出攤賣的包子出了名的好吃。陸廿七聽著那堂倌的叫賣,慢慢右拐出巷子,走上長街,走到了天香居樓下,給家裡那三個拾回來的娃娃買了些包子和甜糕。

  他本該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畢竟這是離他住處最近的路。然而堂倌將包子和甜糕包好給他時,他卻莫名冒出了想換一條路走的念頭。

  這念頭來得莫名其妙,也毫無預兆。一般而言,他管這叫直覺。

  陸廿七是個體質帶靈的人,所以極為順應自己的直覺。他幾乎沒有猶豫,便gān脆地轉了腳尖,從天香居後頭的一條斜巷抄過去,走了靠近江邊的一條道。

  這條道很荒,有些富貴人家,會將不要的糙席或是發霉的被褥丟棄出來,都會丟在這處一個江岸旁的荒土坡上。於是乞丐和流民便喜歡來這處轉悠,拾一些能用的東西走。

  一來二去,這裡就真成了一塊乞丐窩,不過這些年,乞丐已經少了許多了,流民便更是沒有了。這大清早的,僅有的那幾個乞丐也不會攢聚在這,畢竟江風太大。他們會摸進街市乞些殘羹或是善粥。

  陸廿七倒是不在意這裡窩過何人,丟棄過何物,他只是順著直覺,走了這麼一條路而已。

  當他走到一處矮坡邊時,忽然止住了步子。因為他聽見矮坡邊有細微而顫抖的呼吸聲。

  “誰在那邊?”陸廿七問著,轉臉看了過去。

  興許是他眼珠轉動的感覺和常人不同,又興許是他看起來文文弱弱不像個凶煞人,這話問完又過了片刻,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從矮坡後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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