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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管不著別人怎麽想,我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好好的保護他。我從前不曾做到,如今卻不能一錯再錯了。”

  葉靜鴻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雙眼一直望著前方,並沒有回頭看周思棋,但只瞧他筆挺的背影,就知他的心意有多麽堅決。

  周思棋知他甚深,曉得再多勸解也是無用,gān脆勾了勾嘴角,笑嘻嘻的問:“那麽,葉大王打算將我劫去哪裡?”

  葉靜鴻跟他一樣,想也不想的說了揚州。

  周思棋心頭跳了跳,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被這個地方惹動了qíng思。

  葉靜鴻遲遲不聽他應聲,便問:“怎麽?你不想去?”

  周思棋笑笑,一下回過神來,似真似假的嚷道:“我哪裡做得了主?我既落到了葉大王你的手裡,自然只有任你擺布的份了。”

  葉靜鴻見他玩得起勁,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這一路上卻是不敢怠慢,幾乎事事順著周思棋,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周思棋行動不便,因而樂得給人伺候,對葉靜鴻的態度更是十分自然,既不刻意疏遠,也不過分親近,說說笑笑的如同普通朋友一般。

  他倆人都存了遊山玩水的念頭,這一路慢悠悠的行過去,除了周思棋總愛說些瘋話之外,並無什麽特別之事。

  不過到了揚州後,卻又大不相同了。

  葉靜鴻舊地重遊,難免qíng思惘惘、不能自禁,周思棋卻假作不知,若無其事的避開他的目光,路過那些青樓jì館的時候,甚至還嚷嚷著要進去逛逛。

  葉靜鴻當然不肯,急忙在城內僻靜處尋了座宅子住下,遠遠避開那些花街柳巷。

  周思棋也不說破,就這麽笑眯眯的住了進去。

  葉靜鴻難免心虛,忍不住問:“你可滿意這個住處?”

  周思棋望一眼收拾得gān淨整齊的屋子及屋外花紅柳綠的庭院,笑道:“別的都不錯,只有一個地方不好。”

  “什麽地方?”

  “葉大俠屋外的這棵大樹,該叫人砍了去才好,否則你動不動就往樹上撞,豈不是要撞得滿頭是包?”

  葉靜鴻料不到他會這樣戲弄自己,頓時滿臉通紅。

  周思棋則眨眨眼睛,雙手推動輪椅,一下閃進了自己房內。他那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是說不出的風流瀟灑。

  葉靜鴻心中恍惚,想起初遇周思棋的時候,可不正是這副樣子?

  只是那時周思棋痴心一片,時時刻刻跟在他身旁。

  而如今……

  如今雖然言笑晏晏,卻與陌路人無異。

  葉靜鴻在房門外立了一陣,轉頭又去準備吃的,等打點好一切後,天色早已晚了。他想起每夜必然發作的寒毒,心裡不禁刺痛,連走進那扇房門也覺沈重。

  推開門一看,周思棋倒是正在看書,一頭黑髮披下來散在肩頭,襯得那如玉容顏愈發俊美,一見他便笑:“葉大俠又來陪我睡了?”

  葉靜鴻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把食盤端了過去,道:“吃飯。”

  周思棋相當配合,馬上闔了書跟他一起吃飯,同時還不忘說笑兩句,那笑顏太過燦爛,看得人心裡直跳。

  葉靜鴻埋頭苦吃,覺得這樣陪在他身邊,實在是種煎熬。

  不過更大的折磨還在後頭。

  吃過晚飯後,自然又到了換藥的時辰。

  周思棋其他的傷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雙腿仍舊不能行走,他自己擬了幾個方子,藥倒是好找,只麻煩在日日都要換藥。

  葉靜鴻捨不得他cao心,這些事向來是一手包辦的。

  此事說說簡單,但要他一手摟著周思棋,另一手探進被子裡抹藥,卻也十分不易。尤其某個人還愛在他耳邊chuī氣,口口聲聲的喚他“大王”。

  “大王把我劫來了這裡,究竟準備如何處置?金屋藏嬌?”

  葉靜鴻塗了藥的手貼著他微涼的小腿滑過去,終於忍無可忍的說:“周思棋,你別這樣。”

  “嗯?我怎麽了?”

  “你……”

  葉靜鴻不好直說他在調戲自己,憋了半天,也只哼哼兩聲,繼續抹藥。

  周思棋自覺占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挑高眉毛,小聲道:“誰叫你放著好好的大俠不當,偏要去做什麽山賊的?哈……”

  一提起這件事,就又止不住笑。

  葉靜鴻停在他腿上的手微微發燙,心裡跳得厲害,卻又捨不得放開懷中人,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啞聲道:“你不是說仍將我當成好兄弟嗎?怎麽不再喚我大哥了?”

  他qíng牽意動,幾乎不能自己,因而問出了這句話。

  但周思棋聽後,竟一下安靜了下來。

  他臉上笑容不變,僅是半垂下眸子,伸手攏一攏鬢邊的黑髮,輕輕的說:“我從前喚你大哥的時候,對你可並非兄弟之qíng。”

  聞言,葉靜鴻立刻想到了那些過往,面容漸漸蒼白起來。

  周思棋卻視而不見,懶洋洋的打個哈欠,翻身睡下了,絲毫也不在意那即將發作的寒毒。

  反倒是葉靜鴻的手指有點發抖,感覺止不住的寒意從背脊處滲上來,涼得徹骨。費了好些功夫,才勉qiáng挪動雙手,將周思棋緊緊擁在懷中。

  他曾經得到過他的心。

  咫尺之遙,卻親手推了開去。

  如今就算離得再近,也似隔了千山萬水,永遠回不到當初。

  ……這定是世間最可怕的折磨。

  屋外的夜色越來越暗。

  懷中人呼吸急促,終於開始顫抖起來。

  葉靜鴻知道時辰已到,連忙打起全副jīng神,用內力護住周思棋的心脈。他無法減輕他的痛苦,只能緊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喚他的名字。

  “周思棋。”

  而他即使神志不清的時候,也不會再吐出“大哥”這兩個字了。

  夜色那麽深那麽沈。

  葉靜鴻閉了閉眼睛,根本不敢抬頭去看窗外。

  這輩子還這樣漫長,若一生也是如此,又怎麽熬得過去?

  但無論多麽痛苦,天總歸會亮起來。

  第二天醒來時,周思棋雖然臉色不好,心qíng倒是十分歡暢,說說笑笑的,動不動就拿山賊那件事調侃葉靜鴻。

  相比之下,反而是葉靜鴻更加疲憊,整日忙進忙出的,幾乎沒有空閒的時候。

  周思棋也不去管他在忙些什麽,身體略好一些,就開始下地走路了。他的雙腿是被人硬生生打斷的,雖有靈藥續骨,畢竟癒合得極慢,所以雙腳剛一沾地,就能嘗到那鑽心的痛楚。往往只邁出一步,就弄得渾身冷汗,喘息不已。

  而守在旁邊的葉靜鴻自然比他緊張千百倍,看他走路的時候,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眨,恨不得直接替了他才好。

  如此過了兩、三個月,周思棋的qíng況才好轉一些,總算能扶著牆壁走幾步路了。同樣的,他的心思也跟著活絡起來,某天晚上竟提出要去青樓逛逛。

  “什麽?”葉靜鴻近來總是一驚一乍的,頗沾染了幾分山賊的脾氣,“你雙腿還沒好,怎麽能去那種煙花之地?”

  “怎麽?”周思棋毫不動怒,笑問,“瘸子就不能逛jì院了?”

  葉靜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周思棋便接著說道:“你若沒有興趣的話,我自己一個人去就成了。”

  葉靜鴻當然不肯,但又沒有立場阻止,想來想去,終究捨不得逆了周思棋的意思,只好雇了輛馬車送他過去,自己悶在家裡發脾氣。

  周思棋從前混跡歡場,結jiāo了不少紅顏知己,這回剛剛露面,就被那些花娘們圍住了勸酒,談笑風生,好不快活。

  正當酒酣耳熱之際,卻忽聽大堂里響起一陣喧譁聲,似乎是有人在砸場子。

  過不多時,就見那老鴇闖進門來,臉上滿是驚慌之色,叫道:“周、周公子,外頭有位大爺找您!”

  周思棋心中有數,卻又難免覺得疑惑,葉靜鴻何時變得這樣嚇人了?難道當真學了山賊的行徑?

  待推著輪椅出門一看,不覺笑出聲來。

  原本歌舞昇平的jì院大廳,不知何時變得鴉雀無聲了,一群人縮在角落裡不敢動彈,只剩葉靜鴻獨個兒坐在中央,右手按著劍柄,面上毫無表qíng,那一臉正氣的樣子,確實有些駭人。

  周思棋暗暗笑了一回,方才上前說道:“葉大俠,你怎麽來了?”

  葉靜鴻見了他,臉孔仍是板著,道:“還不是為了你。”

  “喔?我怎麽了?”

  “你……”葉靜鴻氣呼呼的瞪著他,憋了好半天,終於開口說道,“你逛jì院沒帶銀子!”

  周思棋聽得呆了呆,等到明白過來後,立刻放聲大笑。

  “就只……為了這個……?”他笑得停不下來,說話斷斷續續的,連聲音都變了調。

  葉靜鴻見不得他這輕狂樣,霍的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周思棋面前,咬牙問:“有什麽好笑的?”

  周思棋擺了擺手,仍是笑,眼波輕輕流轉,道:“所以,葉大俠是來給我送銀子的?真可惜,我還當你是吃醋了。”

  邊說邊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真是假。

  葉靜鴻心裡一跳,只覺渾身都發起燙來,再也顧不得時機場合,一把扯過周思棋的胳膊,將他背在了背上。

  饒是周思棋處變不驚,也不禁叫道:“葉靜鴻,你gān什麽?”

  葉靜鴻不答話,視線一掃,施展輕功從窗子飛了出去,留下一片驚呼的人群。

  周思棋頭疼不已,又連著叫了幾聲,可惜從葉大俠直叫到葉山賊,某人始終不理他。而且這一路行去,分明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反而出了城門,朝城外的樹林飛奔。

  周思棋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忙問:“葉大俠,這回又玩什麽花樣?”

  葉靜鴻哼了一聲,還是不應。

  隔了許久,才逐漸慢下腳步,在樹林深處將他放了下來,說:“到了。”

  到了什麽地方?

  周思棋一頭霧水,順著葉靜鴻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見前方黑魆魆一片,隱約可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僅僅是輪廓而已。

  但是,像極了……記憶中的某個地方。

  周思棋踉蹌著往前一步,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走得越近,那影子就越清晰。

  他終於知道這是哪裡了。

  曾經,親眼看著熊熊大火燃燒起來,將那座破廟夷為平地。如今重臨故地,卻已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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