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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靜鴻不說話,只是滿臉戒備的扣住他的雙手,轉而望向放在一旁的藥瓶。

  周思棋這才恍然大悟,道:“你以為我打算服下忘憂?”

  頓了頓,真正笑出聲來,帶著似有若無的嘆息:“葉大俠多慮了,我不可能gān這種蠢事。忘憂是用來治相思之症的,我的病早已痊癒,哪裡還用得著它?”

  說著,用手撥了撥旁邊的藥瓶。

  那碧色的瓶子滾動起來,順勢跌下chuáng去,“鐺”的一聲,霎時摔得粉碎。

  而周思棋面含淺笑,毫無留戀之色。

  葉靜鴻只覺背脊發冷,手足俱是冰涼。

  他不明白。

  他的傷口明明快要癒合,怎麽突然間似齊齊裂開,痛得無以復加?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腥甜血味,視線模糊不清,只看得見眼前之人。

  兩個人離得這麽近,周思棋笑顏動人,眸底卻不再寫滿柔qíng。

  他忽然知道錯在哪裡了。他掙扎這麽多年,遲疑這麽多回,到底還是一步步的淪陷下去,難以自拔。

  他終於染上了相思。

  但周思棋的愛qíng……已經結束。

  葉靜鴻頓覺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不見。

  他分明還制著周思棋的雙手,心裡卻慌成一片,仿佛眼看著這人越行越遠,卻偏偏無能為力,只能徒勞的低下頭去,輕輕吻上那柔軟的唇。

  依然是記憶中的熟悉觸覺。

  帶著略微的涼意,在輾轉纏綿中溫熱起來,令人qíng動不已。

  但是周思棋平靜的躺在chuáng上,始終毫無反應。

  葉靜鴻喘了喘氣,清楚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指望了,但固執地不肯放手,嘴裡喃喃自語道:“我喜歡你……”

  他向來冷靜自持,少有失態的時候,此時卻再也控制不住心中qíng意,一遍遍的重複這幾個字。

  他喜歡周思棋。

  這一句話,在心底輾轉了多少遍?

  又……遲說了多少年?

  只因他總是拖泥帶水、猶豫不決,所以他與他,才會一再錯過。

  葉靜鴻越說下去,聲音就越輕,到最後幾乎低不可聞了,剛想張嘴喚出周思棋的名字,便覺心中大慟,一陣qiáng烈的血腥味直衝上來。

  周思棋這才吃了一驚,叫道:“葉大俠,你……”

  葉靜鴻擺了擺手,並不去拭唇邊淌下來的血痕,只那麽望著周思棋,一字一字的說:“是我咎由自取,那一種求而不得的滋味,輪到我來嘗試了。”

  話落,忽的扯動嘴角,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嗓音沙啞至極,斷斷續續的,分明藏了無盡苦味。

  周思棋聽得眼皮直跳,不知如何勸解才好。

  而葉靜鴻也不再糾纏下去,胡亂用手遮住半邊面孔,轉身,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去。

  他走得這樣匆忙,周思棋來不及看清他臉上的表qíng,但多少想像得到。他從前深愛著他,苦苦思念著他的時候,想必也是這般láng狽。

  不知為了什麽緣故,他們總是互相折磨。

  所以……不如不見。

  想到這裡,周思棋不由得也輕笑出聲,只是臉頰稍嫌僵硬,怎麽看都不像在笑的樣子。甚至連看書的興致也沒有了,雖然重新將書放回膝頭,卻是久久沒有翻動書頁,一整個下午都在對著房門發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葉靜鴻平日總要陪他吃飯的,這日卻沒有再現身,只吩咐了一個侍女過來伺候。

  周思棋身上懶洋洋的,gān什麽都提不起勁,吃過飯後就睡下了。半夢半醒間,那寒毒理所當然的又發作了。

  刻骨的痛楚一次勝過一次。

  但隱約感覺到有人緊緊抱住了他,在他耳邊絮絮的說著溫柔話語,痛到極致時,還將自己的手指塞過來任他咬。

  周思棋毫不客氣的一口咬了下去,聽見那人qiáng壓住的悶哼聲,忽然覺得心頭髮暖,似乎再多的痛苦也能忍耐。然而等一切平復下去,他回復神志後睜眼一看,卻發現身邊空dàngdàng的,並不見那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錯覺嗎?

  周思棋恍惚一下,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但目光隨意一瞥,就發現清冷的月光下,門上映著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人抱臂站在門外,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輪廓,靜靜的並不出聲。

  周思棋睜大眼睛望過去,一時竟有些痴了,隔了許久才開口道:“葉大俠?”

  “啊,”葉靜鴻身形一震,嗓子仍是啞的,“吵醒你了?”

  “沒有,我本來就睡得淺。不過三更半夜的,你為何站在門外?”

  “我……我現在不能見你。”葉靜鴻遲疑一下,拳頭輕輕砸在門上,聲音裡帶著顫意,“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周思棋與他心意相通,不用問也明白他的意思,掙扎著坐起身來,道:“葉大俠這是何苦?咱們雖然沒有那種緣分,但還是可以當好兄弟的。你另尋一個賢淑女子成親,以後開枝散葉、延續葉家香火,豈不是比跟我在一起好上許多?”

  葉靜鴻默然不語。

  周思棋便嘆一口氣,道:“我的傷已好了大半,看來是時候告辭了。”

  話音方落,就聽見“砰”的一聲,似乎是葉靜鴻想要闖進門來,卻又硬生生忍住了,問:“你要走?”

  “我畢竟是邪派中人,一直留在這武林盟中,恐怕不太妥當。”

  “可是你的傷……”

  “不過是瘸了腿而已,難道就不能出門了?”周思棋笑笑,道,“葉大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日後若有緣再見,咱們或許還能像從前一樣把酒言歡。”

  他語氣這樣輕描淡寫,在在證明著過去的已經過去,絲毫沒有留戀。

  葉靜鴻張了張嘴,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僅是一門之隔。

  但他卻再沒有將屋內那人擁入懷中的理由。

  光是想到這一點,心頭就似要淌下血來。

  不,或許胸口的地方早就血ròu模糊,只是他看不見。

  過了許久許久,連外頭的天色都快亮了,葉靜鴻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來,既生硬又gān澀:“……好。”

  說完之後,身形再次晃了晃,緩緩順著門板滑下去。

  周思棋心中一動,想也不想的伸出了手,但旋即想起自己此刻的狀況,苦笑著望一眼不能動彈的雙腿,一點點收回手來。

  那熟悉的影子依舊映在門上,隨著月光的移動逐漸變淡。

  我喜歡你。

  那個人的喃喃低語猶在耳邊。

  只是他等待太久,一早將滿腔柔qíng消磨殆盡。

  周思棋閉了閉眼睛,怔怔出一會兒神,雖然合攏掌心,但終究只抓住一片虛無。

  一夜無眠。

  周思棋體力不濟,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醒來時自然已經午飯時分了。他是一心想走的,糙糙吃過些東西後便yù離開,葉靜鴻也不來攔他,只是派人傳了話,叫他多休息一晚,明日備齊了行李再出門。

  周思棋自知沒有什麽行李要帶,但捨不得逆了葉靜鴻的意思,便又多住一晚。只是夜裡又見那人影映在門上,翻來覆去的並不好睡。第二天倒是起得早,一大早就見人送來了輪椅,連馬車並車夫都備好了,只等著他吩咐。

  惟獨葉靜鴻沒有現身。

  周思棋心道見了面也是煩擾,還是不見為好,索xing沒有辭行,就這麽上了馬車。他能去的地方甚多,許多名山大川都不曾遊玩,修羅谷也是許久沒有回去過的,但真正提起目的地時,卻只說了“揚州”二字。

  馬車顛簸著往前行去。

  周思棋的心境開闊不少,一路上瞧著那些美景,自是大異從前,看了半日也不覺累,直到日過中天,才有些疲倦起來。昏昏沈沈間,忽聽得一聲響,馬車猛地停了下來,震得他差點撞上窗子。

  他一下清醒過來,定了定神,掀開帘子問:“出什麽事了?”

  車夫是個膽小的,手指住前方,結結巴巴的說:“公、公子,有山賊!”

  山賊?

  周思棋行走江湖,見過不少大俠小俠邪魔歪道,卻甚少遇上山賊,不覺微笑起來,彈了彈指甲fèng里的毒粉,道:“怕什麽?闖過去就是了。”

  邊說邊朝前望去,等見著那攔路搶劫之人時,卻是呆了一呆。

  那一身玄衣的人仗劍而立,因為數夜不睡的關係,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山賊的樣子。

  周思棋乍見之下,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脫口道:“葉大俠……”

  葉靜鴻卻不應他,只一步步走上前來,揚了揚手中明晃晃的長劍,一言不發的瞪住那車夫。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車夫嚇得不輕,一頭跳下馬車,慌不擇路的逃了開去。

  周思棋錯愕不已。

  “葉大俠,你這是gān什麽?”

  “打劫。”

  “呃……”

  “我心裡想著,你若要回揚州的話,定然會走這條路。”

  “所以你一早在這兒等著?如果我去了別處呢?”

  葉靜鴻慢慢把劍收回鞘中,道:“忘了嗎?車夫是我找來的。”

  周思棋“啊”的一聲,頓時明白過來,但仍舊有些不信,道:“葉大俠你是正人君子,怎麽可能……”

  “沒錯,葉靜鴻不會行差踏錯,葉靜鴻不會喜歡上邪派中人,葉靜鴻更不會死纏爛打、糾纏不休。”他伸手輕觸周思棋的臉頰,面上表qíng極為認真,一本正經的說,“但是,本山賊可以。”

  第十章

  “哈……哈哈哈……”

  周思棋斜靠在馬車裡,一路笑個不停。

  葉靜鴻在前面駕車,時不時回頭看他,道:“你傷勢未愈,qíng緒不宜過激。”

  “咳咳,我……”剛說了幾個字,便又忍不住笑起來。

  葉靜鴻嘆口氣,有些無奈的問:“當真這麽好笑?”

  “換成別人說出這番話,當然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葉大俠你嘛……”他擠擠眼睛,故意拖長調子吐出那兩個字,“山、賊?”

  葉靜鴻被他這樣調侃,多少有些不自在,正色道:“只要能伴在你身邊,縱要我立刻去找個山頭來占著,又有何難?”

  他語氣如此認真,周思棋聽後,不得不收斂笑容,道:“葉大俠是何等的身份?何必為我一個邪派之人壞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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