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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陣地上立即還以顏色,槍pào齊發。官軍的大pào也開始發威,“牛郎織女”隔岸互相投擲炙熱滾燙的鐵西瓜,pào彈在對方陣地上紛紛爆炸,瓜瓤爆開,火石硝煙,烈焰沖天。

  息棧瞧見高地的工事後有一排長槍,瞄準河裡的水餃軍,一槍一槍地摘小鬼子的瓢。小鳳兒知道,這是咱們潼關縣城裡現有最好的一撥槍手,都埋伏在那裡邊兒了,大掌柜和他的副隊長黑狍子也一定在那撥人里貓著呢。

  水餃軍衝鋒受阻,被pào彈和槍子兒打得七零八落,開始在鍋里打轉轉兒,看得小鳳兒好不過癮。

  突然間,對岸的山巒中轟鳴聲響,兩隻鐵麻雀緩緩升空。一架敵機直撲國民軍的pào陣,另一架竟然直直地飛向了大掌柜他們埋伏的狙擊陣地。“轟隆隆”幾顆pào彈從鐵鳥的肚腔子裡吐出,陣地上頓時陷入一片燎原火海!

  被彈片凌剮得肢體殘缺的夥計,在烈焰中痛苦地翻滾。

  息棧瞧得兩眼血紅,撕扯地揪心,遍尋不見大掌柜,扒住土坡的兩手,十隻指甲fèng里都嵌滿了碎石huáng土。

  鳥!小鬼子是欺負咱們沒有飛機麼!

  爺今日讓你見識一下俺們野馬山綹子土產的“飛機”!

  須臾,國民軍陣地上的軍民,驚訝地看見huáng土崗上閃出一隻白色的“大鵬”,身姿幻化,借著天空中的朵朵白雲隱蔽身形,眨眼工夫就飄向了河中央。

  huáng土高坡上常年咆哮著彪悍的西北風,小鳳兒是輕功借著凜冽的風勢,從西岸毫不費力地就飄向東岸。

  一枚又一枚榴彈和手雷甩出瀟灑的弧線,鬼子的陣地上瞬間開花。鬼子指揮官揮舞著刺刀嚎叫:八格牙路,哪裡冒出來的手榴彈???

  如果說鬼子的轟炸機是飛機的話,息棧的尺寸身形連一架直升機都算不上,遙遙地掛在雲彩下邊兒,不仔細辯認,根本就像是天邊一枚斷了線的風箏,張馳著rǔ白色的雙翼在雲層中緩緩翱翔。

  刺刀指揮官瞪著大眼珠子往空中瞄了很久才明白過來:竟然是天上那隻“大鵬鳥”在往自己陣地上拉屎!

  這廝揮刀往天上一指:八格牙路!鳥,鳥!打下來!

  銀白色的武士刀鋒,烈日下聚攏出一點耀目白光,陣地中遙遙地晃著人眼。

  這一晃葬送了小鬼子自己的xing命。息棧瞄準刀刃上那一點晃白的光束,奮力又是一擲,鬼子指揮官的腦瓢、胳膊、腿隨著那一隻武士刀一起蹦上了天,ròu臊餃子餡兒天女散花。

  鬼子陣地上的大pào這時都瞄準得對岸,一時半會兒調不過pào口來打鳥。

  正在河中央打轉轉兒的水餃軍,這時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槍,張開了火力網,密織的槍子兒湧向天空中那一隻孤零零沒有遮蔭的大鵬。

  密網猛然收緊,槍火罩住了鵬鳥的身影。國軍陣地上的人,眼睜睜地看著息棧像一枚pào彈迅速墜落,就如同是被奔涌湍急的huáng河水吸裹了進去,頎長身形倏然沒入滾滾波濤,再也尋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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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

  ①這部分的史實材料參考《保衛大潼關》,作者雷縣鴻。

  第九十二回.血戰潼關英雄淚

  國軍的狙擊陣地上,大掌柜的皮襖被燃燒彈的彈片燎著,奮力就地一滾,撲滅自己身上的火苗。

  耳畔是某黑廝的嚎叫:“日你姥姥!老子的屁股,屁股,哎呦哎呦!”

  大掌柜撲上去,就地搓起一大捧沙土,蓋到黑狍子的褲子上,luǒ手在黑廝身上瘋狂拍打滅火,總算保住了這廝的屁股沒有被燒禿。

  又一顆pào彈硬生生砸下來,陣地中央直接被炸出一枚大坑,殘缺的屍身鋪滿坑底。飛濺起的一剖一剖砂礫huáng土,兜頭撲面而來,幾乎將大掌柜埋了進去。

  男人從沙土堆里摸摸索索爬出來,狠狠“呸”出一口huáng土,摸到手邊兒的鐵傢伙,重新在she擊孔上架起長槍,瞄準激流中渡河的餃子軍。

  餃子軍的槍口,那時都對準了天空中的“大鵬”。

  大掌柜知道他們在瞄準什麼。

  天上飛的是他最心愛的小羊羔子,最英勇最堅qiáng的小羊羔。

  男人嘴角緊閉,雙目眯成一條線,瞳仁中閃爍冷靜卓絕的光芒。一槍,又一槍,再一槍,摘掉數隻瓜瓢。

  再次瞄準,食指將要扣向扳機的剎那,半空中那一隻rǔ白色的鵬鳥,急速從天而墜,撞破槍口之後的視線,急速被捲入湍流!

  男人胸口勃勃跳動的心,被視線中的這一撞,衝擊得粉粉碎。

  “息棧……息棧!息棧!!!啊~~~~~~~~~!!!!!!”

  撕心裂肺的吼聲被隆隆pào火吞沒殆盡。大掌柜起身抬腳想要奔向河邊,一排機槍槍子兒橫掃過來,將他又bī回壕溝掩體之內,小腿一陣劇痛,溫熱的液體汩汩淌出,洇濕了褲管。

  息棧無法聽到男人的呼喊。

  他的身體瞬間被耳邊奔流呼號的滔滔河水裹進了深淵。

  身體不斷墮墜,控制不住地順流而下。眼前滿是huáng澄澄的水,水中瀰漫了經年累月從huáng土高坡上腐蝕沖刷下的綿密土屑,頃刻間灌入口鼻,瞳孔逐漸失去了焦點,五感盡失……

  他拼命地掙扎。被水壓衝擊得幾yù漲破的腦瓢,仍然吃力地轉動輕功訣,竭盡全力地上浮,抵禦水底暗流的摔打。身體卻愈加沉重,脫力,在激流的反覆蹂躪中一步一步滑入河底。

  這時忽然覺得身子一輕,緩緩浮動起來,仿佛有一股力道將自己托起,在急流中飄然盈動。

  息棧在茫然中看到一副酷似自己的身軀,向著河chuáng的最深處墮去,滑墜,模糊,消失……

  不,不,不,不能!

  當家的,當家的……

  不能這樣,不能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他……

  息棧拼命地划水,伸長雙臂,指尖掙扎著夠向滑進深淵的自己的身體。

  魂魄與軀體扭卷糾纏在一起,痛楚地呻吟。肺中最後一絲空氣仿佛已經被劇烈的洪流抽離殆盡,劇痛,無力,抽搐,不甘心,想要活下來。

  尚未來得及與他再多說一句話。

  只怕到了來世,都尋覓不到;對面擦肩而過,卻不識舊人……

  ****

  此時,衝到最前方的餃子軍先鋒已經抵達了河沿兒,“撲通撲通”跳下船,踩著齊膝的河水,舉槍瘋狂地向陣地撲來,與防守河沿兒的國軍兵勇拼殺起來。

  陸大膘子率領義勇軍夥計們跳下河chuáng,漢陽造頂端裝上刺刀,與小鬼子們近身ròu搏。陸胖子使的是十八路捉鬼攪ròu槍,一條長槍上下揮舞,遍身的彪悍蠻力都匯聚在刺刀刃口上,一刀一刀狠狠戳進小鬼子的心肝肺,將“水餃餡兒”們穿成ròu串,挑起來扔進河溝。

  衝鋒舟上有隱蔽的機槍手偷襲掃she過來,槍子兒“噗哧噗哧”打進陸胖子的身體,像是悄沒聲息地沒入了棉花垛,緩緩從dòng眼兒里流出一道道鮮血。陸大膘子勃然怒吼一聲,兩眼血紅,手中的刺刀劈開眼前小鬼子的西瓜瓢,將紅瓤子杵個稀爛。

  大掌柜在戰壕中看得清清楚楚,拖著一條傷腿奮力爬了出來。

  那時候腦子裡顛三倒四回想的,就是那個狗娘養的混蛋豐參謀長嘮叨過的一句讖語。

  流徙天涯,少年早夭,橫死沙場,馬革裹屍。

  眼前的景物模糊不見,眼底的泉水源源不斷。熱辣辣的淚水頃刻間噴出了男人的眼眶,完全陌生的一種刺痛,痛得眼球生疼,腦瓢發脹,心頭軟ròu如同刀割。淚像是開了閘的江水,和著泥土,huáng湯塗抹了滿臉。

  就在這時,huáng河水流之中現出異樣,水餃軍的衝鋒舟開始在河中心旋轉,船隻不聽舵手的使喚,紛紛掉頭忽悠轉圈兒。打轉兒的速度越來越快,那河中心分明湧現出一窪巨大的漩渦!

  兩岸的人都驚詫地紛紛停止了she擊,目瞪口呆地盯著河心。

  漩渦飛速地攪動,像個大陀螺在江心翻滾,帶動起劇烈的波làng,自渦心湧向四周,掀翻了一隻又一隻衝鋒舟。水餃軍紛紛落水,在湍流中驚恐地掙扎,嚎叫。

  漩渦中突然白光一閃,波光淋漓,每一滴水花中都蘊藏了劍氣,滴水穿石,片葉錐心,亂紅破腹,殺人於無痕。凌厲的劍氣閃爍之處,在巨làng中沉浮的小鬼子們,腦瓢和胳膊被卷上了天,隨著奔涌的河水被裹向下游。

  滾滾的huáng河之水,被水餃軍的血染成了一條濃墨重彩的紅河!

  “那是啥?是個啥??是水怪,水怪?!”身旁的兵勇驚惶地喊叫。

  大掌柜兩手緊攥槍桿,死死盯著河心,眼珠子都靜止凝固了。只有他知道河裡邊兒折騰的那一隻“小怪物”是個啥,被眼前的場面連驚帶嚇,一顆飽經滄桑的老心都快要停跳。

  漩渦正中的激流突然分成兩道水嶺,一隻rǔ白色的身影急速翻滾升天,破làng而出,蛟龍出水,劍氣長虹。

  濕漉漉的鳳鳥於半空中突然張開了雙翼,右手擎一柄修長的鳴鳳劍,左手持一根削短的雛鸞刃,鳳目寒光,身形猛然一震,雙劍脫手,周身的水霧四散炸開,洶湧的劍氣在空中形成一弧又一弧的衝擊波,排山倒海,震dàng開來!

  大掌柜這輩子就只有機會見識到這一次,息鸞亭的鳳入九天式。

  這一招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候不會使出來見人,用內力將全身的功力bī出,蘊在劍氣之上,就好比是武當劍法的“天地同壽”,端的就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搏命架勢。

  上一世息棧唯一一次亮出鳳入九天,耗盡了全部的jīng力,最終戰死在泉鳩里。

  劍波所及之處,斷肢殘臂,血ròu橫飛,人仰船翻,巨làng滔天。

  水餃軍的ròu臊子和血塊子,順著huáng河水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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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江紅水東流去。

  水面上浮動的硝煙和霧氣逐漸退散,河心留下一具又一具水餃軍的殘破屍身,或沉或浮,像一隻又一隻翻了肚皮的大魚。

  大掌柜的一條褲管已經被血水洇透,一瘸一拐地踩在河chuáng的泥濘中,尋覓小鳳凰的身子。

  治安隊和聯防隊的夥計們收集起自己人的屍首,在河邊兒碼成一排,等待辨認。大掌柜在屍體堆里刨了一遍又一遍,翻看那些被河水泡得腫脹成豬頭的腦瓢。

  沒有小羊羔的影子。

  男人眼眶浮腫,眼帶紅斑,一聲不吭,沿著河沿兒從南走到北,再從北走到南,從太陽高掛走到太陽落山。

  不遠處的河中央,緩緩漂來一隻白色的身影,仰面靜靜地躺在水中,臉色蒼白,唇波靜謐,鼻尖微微聳起,生動的弧度;一頭烏黑長髮,柔柔地漂dàng在水面,一畦碧色浮萍,紅消翠漾,波光碎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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