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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等著看熱鬧的大姑娘和老婆子們立時就興奮起來,有健壯帥氣的男人出來跑馬還能不樂呵,更何況大家就從來沒見過阿匹大總管能樂著講話!於是五顏六色的花頭巾和小手絹都拋了過來,擲到男人的馬前。

  大總管的唇畔浮出笑意的紋路,眼底滑出一片光芒,忽然又正色說道:“今日跑進了前五名的,回到土司堡去,大土司請你們吃蘇油茶、炒餌塊!還有,哪個落到最後三十名裡頭的,今年秋收的時候,你們這三十個就給全寨子的人做苦力磨青稞粉去!……哪個害怕了不敢比的,現在滾下去還來得及!”

  一言既出,眾人大笑起來,紛紛叫好贊同。

  大總管出來跑馬湊趣,大土司請客喝茶,今年的轉山節可真夠熱鬧!

  馬上的騎手們卻嗷嗷叫喚起來,扭頭四顧,最後三十名的就要罰?!可是一共才五十多個人,簡直沒有活路了,這是撒鴨子玩兒命也得跑進前二十吶!

  阿巴旺吉重新將白色的氈帽壓上腦門,只露出兩道硬朗的視線。

  他的目光掠過右側身旁隔了兩匹馬身位的扎西,心裡合計,這小崽子咋也來跑馬哩,這是存心要與老子爭搶小肥鵝麼!

  那隻肥肥白白的小天鵝是老子一個人的!哼,忍不住磨了磨牙。

  扎西是為了勾搭白水家的小美人兒才來跑馬的。

  阿巴旺吉自然也是為了討好自家的小阿夏,才會跑出來現這一張人人都認識的老臉。

  他往年裡早就不再參與諸如賽馬she箭押加競渡這些賽會。先是做了雲頂寨的族中執事,永寧馬幫的馬鍋頭,後來又被九村十一寨的眾族長和寨主公推為整個永寧壩子的大總管,官兒越做越大,位次越排越高,總之是不太方便再與一幫年輕後生湊那個熱鬧。

  上一回在轉山節上跑罐子還是十年前,那時還沒有做什麼大總管,賽馬奪旗大出風頭,僅僅是為了討好另個模樣俊俏的小相好。

  後來卻一切都變了,也就再找不回那一份熱辣qíng動的心思。人的心裡沒有了qíng愛,就覺得整個人一夜之間都老了,心冷掉了。

  直到如今結識了xingqíng溫柔又討喜的小肥鵝,每日裡瞧見這娃一張嫩生生的臉蛋,傻得掛相的笑容,單純得無yù無求的xing子,就只乖巧地追隨在自己身邊的那副小樣子,真是愛他愛得快要融化掉了!

  一支短槍朝向天空,“嘭”一聲槍響。

  起點線上拉起的那一道紅綢快速落下,馬匹像離弦的羽箭衝出了起點,棗紅色和深褐色的駿馬在瞳膜上划過一道一道濃墨重彩的影子。

  馬場上你爭我搶氣氛激涌。這時誰還分得清楚身旁哪個是大總管哪個是小俾子,從出發的一刻就攪和成了一團,馬群拼命努動的肩胛骨擠在一處,這時候就看誰的馬腿腳利索,能夠用最快的速度甩脫人群。

  只一眨眼的功夫,騎手就已經在足足有五六百米長的馬道上繞了一圈兒,方才還擁堵成一坨的人馬逐漸拉開了距離。丹吉措的兩隻手攥緊了袍袖,手心緊張得冒汗,小心肝嘭嘭跳躍,兩隻眼睛在迷茫囂塵之中著急麻慌地尋覓自己的阿柱。

  馬上的人不僅要拼速度,還要撿罐子。

  因此這轉山節的賽馬會又叫做“跑罐子”。

  丹吉措在人fèng里瞧見了戴著白帽子的男人,一馬當先掠過眼前,這時猛然從馬背上潛下腰來,凌厲的三根手指掠過擺放在馬道一側的一堆黑色小陶罐,再抬起腰時,三指已經捏走了兩隻罐子。

  每一隻小陶罐里都滿滿地裝著醇香可口的蘇理瑪酒,還cha著一桿小紅旗。

  阿巴旺吉用另一隻手迅速抽出小旗子,cha進身後的馬鞍袋裡,然後一手拎起一罐子酒,仰脖喝掉大半,隨手將空罐子一甩,甩到空曠無人的內場。

  整個一連串的動作十分利索熟練,馬兒一陣風掠過,丹吉措瞧得簡直眼花繚亂,心驚耳熱。

  小侍衛的馬緊隨其後,死咬著大總管的馬兒屁股,瞧見大總管去撿罐子,這才想起來,哇呀呀小爺竟然還得去撈那個破罐子!

  他趕忙也跟著彎下腰去,抄起兩個罐子就走,將小紅旗別進自己的腰帶扣,仰脖喝酒。胯下的馬兒卻在這時猛然一顛,酒水潑了他一臉!

  “當心吶!”丹吉措叫道,瞧見小侍衛那個láng狽的模樣,憋不住樂出了聲。

  馬兒一圈一圈跑得飛快,跑在最前頭的人已經追上了隊伍的尾巴,這時反而誤了速度。丹吉措瞧見大總管的馬一頭衝進隊尾那一坨人叢之中,一群馬在奔跑中躥進跑道一側的酒罐陣里,頓時láng煙四起,塵土飛揚。有的騎手沒有控好自己的馬,馬蹄子稀里嘩啦踩翻了罐子,頓時一片凌亂。

  丹吉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兩隻手抓到衣服前襟,瞪大了眼。

  他看見阿巴旺吉用手壓住帽子,混亂的人馬叢中彎下腰去,一側的腳已然離了鐙,大半個身子懸空掛在外邊兒,瞅准一處空檔,伸出一隻大手,五指齊出,眼毒手快,竟然一把抓起了三隻罐子!

  男人用指力捏著三隻酒罐的沿口,抓起來就走,拉緊韁繩壓低身形,人馬叢中奪路而出,在高速顛簸的馬背上收起三支小紅旗,輪番喝gān三小罐的酒水。

  馬蹄揚起塵煙,男人的背影一溜煙而走,再一次變得模糊。

  這跑罐子看來還真得需要一定的酒量!

  一罐一罐的蘇理瑪酒喝下了肚,還要在馬道上這般爭分奪秒,風馳電掣,若是酒量不行,斷然不敢上陣,恐怕跑不出兩圈就要“咣當”一頭栽倒。

  丹吉措恨不得扒住身前之人的肩膀跳起來,遙遙地望著他男人的身影又一次在視野里消失。身旁觀戰的人群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熱絡瘋狂,年輕妹伢們將各式各樣的花頭巾、瑪瑙墜、小腰帶和小手絹擲向沖在馬群最前頭的男人。

  裹在一身絳紫色斗篷里的大巫悄沒聲息地站在人群中,靜靜地注視跑馬場上大總管飛馳的身影,一聲不吭,像是憋了一口悶氣。這時忽然轉過頭來盯住丹吉措,用刻薄怨毒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一把小鵝的肥臉蛋,隨即扭頭抽身而去。

  丹吉措被盯得一愣,噘嘴,不知道自己哪裡礙到了那男巫婆的事,怎麼總是擺出一副別人欠了他好幾兩銀子的德xing!

  他瞥見身旁不遠處擠進來兩對亮晶晶的眼睛,白水家的姐妹花也涌到人群里。四香姆的手指一點,驚呼:“阿姐快看快來看吶,那個是扎西呦!扎西好帥的呦,他的馬跑得好快的哦!”

  於是兩姐妹不顧周圍人的異樣眼光,開始為場上唯一一個外鄉來的男伢吶喊助威起來,跳著腳拼命呼喊:“扎西!扎西!扎西加油哦!!!”

  小侍衛這會兒已經有些喝高了,額頭上洇出汗珠,一張帥臉都漲紅了,聽見漂亮姑娘的喝彩聲,更加來了jīng神,身子與馬背貼成一條線,飛速狂飆,緊緊地追趕頭馬。

  丹吉措的目光在人叢中與三金姆的視線撞在一起。姑娘的臉微微紅了,很友好地朝丹吉措點點頭,眼神隨即又被馬場上的某個身影吸引了去,鮮潤的臉蛋上跳躍著鍾qíng的嫣色。

  丹吉措瞧在了眼裡,心頭忍不住暗忖,小林子你這個白痴,幫人家又是打穀子又是磨青稞又是修房子又是扛豬趕馬的折騰了這麼久,這一回若是再搞不定人家姑娘,那可就真是給本公子丟人啦!

  馬場上最後幾百米的爭奪異常激烈,好幾匹馬的影子都裹在一處,嗷嗷地往終點線躥去,排山倒海的嘶鳴和煙塵之中,竟然有五匹馬呼嚕嚕一齊涌過了終點!

  站在線上的幾個大喇嘛仲裁人,個個都瞪起牛眼,可還是沒有看清楚一二三四五!

  阿巴旺吉的馬躥過終點,直衝出一百多米才扯住了韁繩,收住腳步,馬尾一甩,回過頭來,輕鬆地摘下白帽,撣撣灰塵,重新扣上腦瓢。

  面色仍如往常的冷然傲氣,嘴角緊闔,胸口卻劇烈地起起伏伏,汗水已經洇濕後心的衣料。

  四圍的人群高聲歡呼,五月里火紅的鮮花紛紛拋向第一撥衝到終點的威武的騎手。

  大總管心裡卻在琢磨,這一趟跑得真他媽的不容易!

  哎呦喂,簡直累死老子了!瞧這呼哧帶喘得!

  果然還是年紀大了,好漢提不得當年勇。若是真能年輕個十歲,當年自己也只有二十歲的時候,怎麼可能與一群人一齊衝過終點?斷然是可以將這群後生崽子全部遠遠地甩到馬屁股後面!

  幾位大喇嘛跑過來,調查衝過終點的每個騎手攢得的小紅旗。

  大總管馬鞍袋裡的小紅旗數目最多。這男人手勁兒狠辣,別人一次只能抓一兩隻罐子,他跑一圈兒能抓三個罐子,自然就可以比別人抓得多。

  大總管集了二十桿小紅旗,扎西從腰帶里掏出他攢的小紅旗,卻只有十六支。倆人雖然差不多一齊衝過終點,小侍衛卻只能屈居第二名。

  在賽馬會上勇拔頭籌的騎手,按照慣例,得到一罐美酒作為獎賞。

  大總管一手提著美酒,人群中緩緩地策馬而行。漫天的花瓣和小手絹在眼前飛舞,他的視線就只在攢動的人叢中尋覓他惦記的那一隻傻乎乎的肥鵝。

  阿巴旺吉其實就只想讓美美的小天鵝知曉,你男人還沒有老。你男人這十年來仍然是永寧壩子最牛掰最彪悍的山鷹!

  第五十六章花樓盼qíng郎

  大總管在跑罐子的馬道上成功地捍衛了永寧男人的威風,好歹沒有讓一個外鄉來的小崽子在轉山節賽馬場上搶走了標旗和榮譽。

  小侍衛很不服氣。哼,小爺其實跑馬跑得也不比你這廝慢了,只不過爺沒玩兒過馬背上跑起來還要喝酒的陣勢,酒喝多了我腳都軟啦!

  大總管提著作為奪標獎賞的美酒,緩步向一家人走過來。

  兩個小外甥歡天喜地撲過去,一人抱住一條腿,嗷嗷地叫喚,我們的阿烏最棒啦最牛啦是大英雄啦!

  老阿依拄著拐杖,身材略顯gān癟瘦小,神色間卻飛揚出各種的驕傲與得意,仰起脖子笑道:“老婆子俺撒出去的一隻鷹,永遠都飛得最高最遠,把女神山頂的山泉水和雪松枝採回來啦!”

  阿巴旺吉將帽檐壓得更低,對四周熱辣辣的目光視而不見,只將酒罐子遞jiāo一旁的丹吉措提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身旁之人說道:“這酒是一等的好酒,土司堡的酒坊在年前用高山雪水釀的,味道很好。”

  達娃的一雙眼呆望著她崇拜和鍾qíng的男人,qíng深之處,愈是萬般渴望就愈是失落滿襟。她早就已經發覺,如今阿烏和那個gān外甥丹吉措之間,比起與自己之間要親近得多。

  她的阿烏似乎已經開始夜不歸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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