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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總管曾經揪住這人的腕子,質問:“你這廝果真給丹吉措下過蠱?這就裝作沒事了麼?你打算啥時候把娃兒身上的蠱給解了去?!”

  大巫抖了抖袍袖,沒抖開手,腕子猛地一抽,像是一條蛇,從大總管的鐵掌中滑脫,遮擋在帽檐下的視線深深地盯著丹吉措,腳底飄忽,跑走了。

  丹吉措總覺得那男巫婆對自己十分不友善,yīn險全藏在暗處似的。

  ****

  那一年冬去chūn來,工程隊在葫蘆橋畔炸山築路,而總管府的莊丁們被派了去給大總管的gān外甥修新院壩,小花樓。

  丹吉措的新居就坐落在雲頂寨的寨東頭,與總管府隔著好幾條街。阿巴旺吉是故意要將小阿夏擱得遠一些,免得被旁人起了疑心。

  而丹吉措也終於從總管府這裡拿到了一張身份憑據。大總管用手指蘸了印泥畫了押,免除丹吉措的勞役年期,給他人身自由。他現下再不是小俾子了,身份約莫應當算作是責卡,可以自由出入永寧壩子,想留下就留下,想離開就離開。

  當然,他再也不想離開。

  想在雲頂寨里造一個安穩的家,踏踏實實地度日。

  他的新居圖紙是一座小小的院壩,沒有內院外院的間隔,只有兩扇朱漆小門,一道騎門樓子,一間供奉灶神和擺放火塘的母屋,一間磨坊兼糧倉,一個能盛放兩匹馬的小馬廄,最後就是母屋頭頂二層上的小花樓。

  丹吉措在大總管面前打滾,堅決反對蓋那座花樓。那是姑娘小姐們住的地方,咱好歹算是個正牌的公子,我怎麼能住花樓呢!

  大總管冷笑,老子就要你住到花樓裡頭去,後牆上開個小窗子,老子每晚黑就溜到你的小院子裡,去爬那扇小窗戶!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小院落很快就竣工了,丹吉措於是搬了進去。

  左鄰右舍的摩梭人家都是人丁興旺,上有阿依,中有母、舅,下有一群小娃娃,而丹吉措段公子卻是形單影隻一個人,無親無故,無長無幼,頓時又覺得院子裡太冷清,整日裡就只能與馬廄里的一匹小馬駒和豬欄內一公一母兩頭肥豬相伴。

  母屋的一側牆壁上掛著好幾條漂亮的腰帶和方巾,另一側則掛了一整幅緞面刺繡的唐卡,都是小仙鶴的繡工。他把母屋當作了自己的手工作坊,擺了一架大總管從縣城裡給他買回來的繡花機,平日裡承接各種繡活兒訂單,給寨子裡的大姑娘小伙子們定製繡品。

  他本就無田無地,也不懂得做農活,就打算憑自己這一項手藝,胡亂混一口飯吃。雖說他男人出手很是大方,給小阿夏置起了全部家當,丹吉措卻並不想做一個吃軟飯的公子,總覺得花了男人的錢,在對方面前都抬不起頭挺不起胸壓不住那一頭野氂牛,氣勢上就矮掉一截。

  龍華鋪最繁華的那一條皮匠街上,本來已經有數家開店的繡坊,可是很多小妹伢專門喜歡跑到丹吉措的小院子來買繡品。

  說是來買繡活兒,其實更多的是來瞧相貌清秀文雅的俊人兒。那些個十幾二十歲的姑娘們一點兒都不害臊,每一回進了院子,抄起個小板凳就坐到火塘對面,兩手支起香腮,不錯眼地盯著人看,尤其喜歡瞧丹吉措講起話來溫柔和氣、時常還會害羞臉紅的模樣。

  姑娘們當真沒見過這樣溫軟書生氣的男人,總覺得這人不像是生在這混亂年月的山溝溝里的人。

  若是只來一個兩個還好,最讓丹吉措無地自容的是每逢天氣晴好的日子裡,寨子裡的姑娘一來就是一個排的火力!在母屋火塘旁坐得人挨著人,人擠著人,全部都在興致勃勃、含qíng脈脈地注視他在繡花機上忙活。

  既買到漂亮的頭巾,又圍賞了俊俏的男伢,一舉兩得,姑娘們覺得這錢花得真值得吶!

  雖說是出賣了色相,可也算是用自己的一張臉和一雙手掙一口飯吃,丹吉措覺得這日子過得也挺舒服的。他對於姑娘們伸過來的手指頭和拋來的橄欖枝總是埋頭視而不見,婉轉地拒絕。本公子絕對是賣藝不賣身的喂!

  第五十三章獨院小花樓(下)

  自從有了獨門獨戶的小院落,午後閒來無事,丹吉措就將小侍衛請到自己家裡吃茶聊天。

  小侍衛對小公子的新花樓讚不絕口,一臉的艷羨。嘖嘖,瞧瞧,永寧大總管的小相好,這身份地位可就不一樣了,就連住起的院落都不一樣。削皮露瓤的整整齊齊的杉木楞子,斜坡頂的房檐,屋頂叉起銅鹿角,四檐掛著銅鈴鐺,檐下的石槽石臼可都是總管大人親手做了送來的!

  丹吉措對小侍衛的揶揄很不以為然,你羨慕我什麼?你這傢伙眼下是不是也快要住到人家白水小美人兒的家裡去了,做人家倒cha門的姑爺你多滋潤吶,怎會羨慕我呢!

  丹吉措笑說:“小林子,我一個人住著也怪寂寞的,不然你搬來與我住一個院子唄,如何?”

  小侍衛抖了抖肩膀,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脖頸,做不寒而慄狀:“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天吶!與公子你住一處,你那個野氂牛男人還不得把我給踢蹚了!”

  扎西跑了一趟小縣城,買回來一堆小娘們兒用的零七八碎玩意兒,掏出來一一地顯擺:“喏,這個叫作雪花膏,那個叫做慡身粉,還有這個這個,叫作什麼花露水,香噴噴的呦,公子你要不要來一些!”

  丹吉措嫌惡地揮揮手,揮掉滿屋刺鼻的香氣,譏笑地說:“你買這些姑娘家用的東西做什麼呢?小林子你怎的有這種毛病,喜歡把自己搞得香噴噴麼?!”

  扎西瞪了瞪眼:“這這這又不是我自個兒用的!我當然是買給人家姑娘的了,嘿嘿,嘿嘿嘿!”

  丹吉措湊過頭問:“你與那白水姑娘怎樣了?究竟是好了沒有?”

  “唔,其實,就還是那樣子唄……”

  “嗯……那個,爬人家的花樓了沒?”

  小侍衛每每說到關鍵xing的話題又墨跡了起來,吭哧了半晌,鬱悶道:“我沒那個膽子,怕她拿扁擔打我!”

  段公子是個gān淨人,他麾下的小侍衛其實也沒有多麼的老道,心裡偶爾琢磨那小小的齷齪,就著人家姑娘的身影意yín一把,卻沒有什麼實質的經驗,於是忍不住悄聲問道:“公子啊,你給我講講唄,那個,那個,男女之間的那個事,怎麼做啊?”

  丹吉措窘得直翻白眼:“這事你問我?我,我……我又沒有做過……”

  扎西賴固唧唧地蹭過來,用胳膊肘捅一捅丹吉措:“公子你比我懂得多嘛,唉呀你就給我說說嘛,免得我下一回真刀明槍上了陣,手忙腳亂地搞砸掉。公子啊,我可是你的人,我要是在人家姑娘面前丟了臉,那丟得可是公子你的臉面啊!”

  “我呸!你那個什麼的,與我有何gān系啊!”

  丹吉措一掌揮開小侍衛那一張嘻嘻哈哈的俊臉,氣哼哼得,難不成你這笨蛋將來炕上的活兒做不利索,還要本公子替你兜著!

  花樓的木板小炕上,兩隻小兄弟笑笑鬧鬧,互相拿對方打趣。

  扎西捉著丹吉措的耳,詭詭秘秘地問:“公子,公子喂,你跟我說說,你與那位總管大人,那個,那個……兩個男人之間,那個事是怎樣做的啊?”

  丹吉措臉紅了,一腳就將小侍衛踹到chuáng犄角:“混帳玩意兒,這種事也是你隨隨便便問的!滾一邊兒去!”

  “唉呦,哈哈哈!”小侍衛對自家公子偶爾擺出來的一副主人架勢那是絲毫也不畏懼,巴不得要揪住了調戲取笑一番。這時靈機一動,偷偷用中指蘸了一把香粉盒裡的紅胭脂膏子,眼明手快,一指點上了段公子的眉心。

  兩道斜併入鬢的俊眉之間,像是飛鴻掠過白雪,留下落紅一般的翩翩指痕。

  “噗……哈哈!”小侍衛得意地端詳段公子,左看右看,越看就越覺得好看,繃不住樂了:“公子啊,你怎麼長得這麼俊吶!簡直就像是觀音菩薩身旁的善財童子!”

  丹吉措沒有戒備,不解問道:“唔,什麼童子?”

  “嘿嘿,哈哈,你點了胭脂以後太好看了,怪不得這般招人呢!”

  “唔,你……”

  正說話間,母屋門口有皮靴厚底的響動,男人沉沉的聲音喚道:“丹吉措?……人在哪裡?”

  花樓上的扎西驚呼:“唉呀,公子,你那位野氂牛相好的來啦!”

  “哦。”丹吉措心想,這人怎麼大白天就來了,還以為他真的要晌晚黑才來爬花樓呢……

  大總管午飯後閒來無事,心裡惦記小阿夏,從村口修路的工地上回來了。沒有敲門,直接大剌剌地就邁進母屋,見那一口火塘熱烘烘地燒著,繡花機上鋪著針線,小阿夏卻不見影子,於是槓槓的一雙皮靴腳就邁上了花樓的樓梯。

  丹吉措跑下樓梯口,瞧見了大總管,歡心暗涌,笑出來:“你怎麼這會兒就來了?”

  阿巴旺吉一抬頭,猛得愣住,腳底下差點兒絆在台階上。只見小仙鶴那一張眉清目秀的白皮嫩臉上,正中被點了一顆胭脂痣,再配上一雙修長俊眼,腦頂梳起的髮髻,鬢角垂落的兩縷青黑髮絲,真是個仙童的飄逸模樣!

  不由得愣神,伸手指了指丹吉措的眉心:“你這是……在屋裡gān啥呢?”

  丹吉措不明所以地抹了一把眉頭,瞧見手指上的胭脂,這才反應過來,窘道:“都是那個混帳小林子,在我臉上抹胭脂……”

  小侍衛這時戰戰兢兢地從樓梯頂上伸出一顆腦袋,尷尬地抽動嘴角:“呵呵,呵呵,總管大人,小人我我我只是來喝茶的,我馬上就走,立刻就走!”

  阿巴旺吉原本一臉的輕鬆悠閒,驀得一掃而光,門板大臉坍塌了下來,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子今日來得太早了,妨礙你們了?!你倆繼續熱乎著,我晌晚黑下了再來。”說罷扭身就走。

  “唉,你別,別這樣麼!”丹吉措一把扯住大總管的袖口:“你怎麼就生氣了呢,他只是來小坐喝茶,又不是別的……”

  “小坐喝茶就能喝到花樓上去了?!你那花樓是隨便哪個男人都能上去的?”

  小侍衛在樓上聽見這番動靜不太對,連樓梯都不敢下了,這時候也顧不上要與小公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哥們兒義氣,掉頭直奔後牆小窗,哧溜鑽出窗子,自二層樓跳下,從後院翻牆,速速溜之大吉!

  阿巴旺吉額頭眼角上的幾道皺紋七扭八歪地發顫,心裡頭十分不慡,面子上又覺得自己堂堂的大總管,實在不值當與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小崽子爭風吃醋,傳出去也要遭人恥笑。忍了一會兒,氣呼呼地冷下臉來,說道:“我們這裡的風俗,花樓就相當於那些漢人姑娘家的閨房,哪是隨便什麼人都往裡帶的?你不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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