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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人影晃蕩,能看出是太監模樣的人在立著。未等柳雙娥詢問,那人便先一步開口解釋:「奴才奉甘露殿的旨意,請娘娘過去一趟。」

  她想立即開門,抓著太監的衣領問紀雲宴如何了。可還是雙腳扣緊了地面,沒有挪動分毫,只對著殿外的方向,竭力使自己的聲線平穩。

  「太子可是在甘露殿?父子相聚,本宮不好打攪。陛下可說了,要本宮做什麼?如此也好早做準備。」

  外頭回答道:「陛下用了酒,與太子殿下發生口角。如今意識是否清醒奴才並不敢確定,只是陛下說了要見您。」

  柳雙娥望一眼蕭問茹:「煩公公等待片刻,本宮更衣便去。」

  人影逐漸模糊,她轉身去了內殿,吩咐道:「橘白隨我去面聖。」

  李執立在甘露殿外,焦躁地搓手。

  見到她的身影,忙上前來,說:「陛下與太子誰也不讓著誰,奴才不敢進去瞧,只是雙方說話都很重。」

  柳雙娥問:「可是為了許一覺留下的那封信?」

  「倒也不是,」李執雖然是後來跟在紀蒙塵身邊的,可這些年候在甘露殿外,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去了,「還是從前那些事。」

  「是胡家?」

  「不止。從胡家談到秦大人,奴才沒聽得那麼真切,不過依稀覺得,今日的爭吵比往日要嚴重許多。娘娘能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待會兒還要勸勸父子二人才是。」

  他側身低聲說著,沒等來柳雙娥的回答,殿內紀蒙塵的聲音高了許多,威嚴卻中氣不足。

  「李執,備好紙筆!」

  他忙應了聲,抖擻衣裳貓著腰進去。

  橘白跟在她身後,二人皆立在殿外沒有言語。半刻鐘不到,便聽到越來越近的急切的腳步聲。

  殿外守著的宮人不少,柳雙娥無法與她將話說穿,只是問:「更深露重,姑姑怎麼來甘露殿了?」

  蕭問茹回答道:「奴婢奉太后旨意而來。」

  她進去,殿內的聲響平息片刻。

  橘白靠過來,輕聲說:「姑娘若是害怕,可以扶著我。」

  柳雙娥握住她的手臂:「還好有你。」

  -

  問茹進來時,紀蒙塵也的確一愣。

  賜死紀雲宴的詔書方才寫成,墨跡未乾,只差蓋上玉璽最後一步。

  紀雲宴跪在地上,鼻腔里的血已經停止,可臉頰血色斑駁,衣裳也渾濁不堪。頭上的發冠鬆動,他模樣狼狽,卻仍然抬頭死死望著紀蒙塵,不肯認輸。

  她從袖中掏出乾淨的帕子遞過去:「殿下擦擦手罷。」

  紀雲宴接過,迷瞪道:「姑姑怎麼來了……」

  「畢竟是一家人,奴婢不能坐視不理,太后早就料到了這一日,」她轉頭朝紀蒙塵行禮,「這也是太后的遺願。」

  她捧讀遺誥的聲音不大不小,殿外是一點也聽不清的。

  紀雲宴不能死,卻也只能停留在不能死的結局。

  她知道這三代人,無論誰與誰都有嫌隙。紀蒙塵未接受足夠的愛,卻不得不面對生母的願望。紀雲宴敬愛太后,而遺誥中所寫,不過是保全他一條性命,僅此而已。

  蕭問茹說:「殿中只有三人,陛下若不同意,大可連奴婢一起同太子殿下處死。奴婢也老了,未能完成太后的遺願,自然沒有臉面留存世間。」

  「姑姑這是說的什麼話,您一直跟隨太后,這些年的辛苦朕都看在眼裡,」紀蒙塵接過遺誥,反覆確認字跡,終於點頭,「是她的筆跡沒有錯。」

  「皇后娘娘已在殿外候著,夜裡涼,還是莫要讓娘娘多等。陛下如何抉擇,全看您自己,無須顧及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她越是裝作不在意的模樣,紀蒙塵就越是會將她的意見放在心上。

  對面果然斟酌道:「紀雲宴死罪可免,但留不住東宮之位。朕還年輕,便敢結黨營私,行黨同伐異之舉,若朕老了,他豈不是要起兵造反。」

  「陛下擬完旨意便早早歇下,身體要緊。您該少喝些酒了,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想一想皇后娘娘。酒後怒火攻心,最易犯風眩,她該傷心了。」

  「朕知道。姑姑是與雙娥一同來的嗎?」

  「半夜小皇子哭鬧,鳳儀宮的人皆被驚醒。適逢公公去傳旨,娘娘念在奴婢年邁體弱,只攜了橘白姑娘前來。是奴婢察覺東宮有事,於是取出太后遺誥只身前來。」

  「她知道嗎?」

  「遺誥只有奴婢一人知曉,除卻太后外,未有第三者。」

  「朕明白了……姑姑先回去歇著吧,」他扶著桌案,居高臨下地望著紀雲宴,音色冰冷,「先送他回東宮,聽候發落。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准去看他。」

  紀雲宴伏地:「臣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他手裡捏著帕子,小碎步一點點朝殿外走去。柳雙娥就在門外,自己如今形態狼狽,不知該如何去見他。手裡的帕子已經被血染得髒透了,不知還能不能洗乾淨,找個機會送回給蕭問茹……等出來之後,他還要與柳雙娥盤算著以後的事。

  一邊想,一邊就推開了門。

  柳雙娥髮髻邊只插進一根銀簪,連妝也未曾上。他朝她走過去幾步,隔著遠遠的便停住,給她行禮:「皇后娘娘安好。」

  身上的血果然駭人,對面身形顫了一下,卻還是仰著頭回答:「太子殿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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