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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審錄過後,便命獄卒將殷錯待去收監,隔日便遣人拷打不止,另每日均有數名皇帝幕僚,私下過來探監勸說,言道如若殷錯認罪悔過,陛下寬宏大量,自必看在同在一族、同為宗親的面上,對殷錯網開一面。

  殷錯深知皇帝殷赦此番未曾趕盡殺絕,不過是以自己為人質,好教殷釧與西北邊兵投鼠忌器、不敢謀反。就算自己投誠殷赦,他們君臣之間也早已有隔閡,皇帝亦勢必不會容殷錯坐大,故而他眼下被囚天牢之中,雖然身受皮肉之傷,心中酸楚卻是更勝一籌。

  他自知無可遁逃,亦不願遁逃,只因天下之大,卻無一處可容身。他回首自咎,父母雙亡,手足分離,怨侶懷恨,血親勢成水火,既是哀思如潮,又有滿腹悲恨,捫心自問,他與廣成王一族終生皆為報國,殉國戰死者更不勝數,理應死而無憾,可眼下邊關窮兵黷武,民不聊生,又何談報國為民?可如若並不舉兵相拒,只是一味忍辱含垢,任人宰割,那更是屍骸蔽野,血流漂杵,世人何以自渡?

  諸番鞭笞刑罰加於身,於殷錯而言卻不過清風拂體,他望向牢房外的窗檻,心道:「我原以為皇帝是個好孩子,可不想他登上了這九五之尊,卻也變得一般貪婪,有了這天下的江山還不夠,還要搜盡民脂民膏,一點也不給百姓命活。太后雖然貪戀權勢,縱著睢陽黨發橫財,但好歹也是分了百姓些油水,百姓尚且還能過活。唉,他們母子反目,終歸是要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無論誰輸誰贏,我殷錯總歸是難逃一死,他們二人是誰也容我不下了。」

  如此在天牢之中過了半月,九卿朝審過後,本應將殷錯梟首處決,當日殷錯受刑過後,渾身幾欲脫力,闔目待死,卻不想過了數日後,來者卻非是監斬候,而是謝令光,身後跟著兩名侍衛、兩名內監,還有一人身著武官蟒衣,卻是霍筠。

  殷錯微微皺眉,卻見眾獄卒十分恭敬,三拜九叩,對謝令光口稱陛下,殷錯心下更是一跳,想必帝後二人母子相鬥,而今謝令光想必是已然大獲全勝、篡奪殷赦帝位。

  謝令光看向殷錯,見他渾身鮮血淋漓,已然頗不成人樣,不覺微微一笑,笑容中頗蘊嘲諷之意,說道:「小王爺,別來無恙。」

  殷錯看了她身後的霍筠一眼,又向謝令光道:「托娘娘和陛下的福,殷錯自然『無恙』。」

  兩名侍衛聞言,立時拔劍喝道:「你敢對陛下大不敬!」

  謝令光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我看你是命硬,嘴也硬。」

  殷錯道:「你把殷赦怎麼樣了?」

  謝令光淡淡地道:「我可沒想將他如何,畢竟虎毒不食子,我為人母那更是舐犢情深,故而便吩咐御林軍請他移居鳳棲台,他的榮華富貴仍是照舊,還不用勞於案牘、如此惹得為娘的心疼,又能在鳳棲台這等人間絕景享盡清福,豈不美哉?誰料我是一片好心,他倒是自己發了瘋,撞柱而亡,血污蓮蓬,倒是大煞鳳棲台蓮池美景。」

  殷錯雖然心中早有幾分猜測,但聽聞此言,還是不覺心下一痛,極感五味雜陳。

  謝令光道:「怎麼?你還捨不得他?他命人關你進天牢,想要將你凌遲處死之時倒沒見得他捨不得。」

  殷錯嘆了口氣,低聲道:「是啊,你早就看他礙眼罷,從不將他視作你兒子,而是視作你的仇敵。自他出生起,你就看他礙眼、恨他得很,只因你只恨你自己不是他,你不能生來就是皇子皇孫,似他一般是男兒身建功立業、身登大統,死後萬世留名,你自己只能一生困居於深宮,湮沒於此。」

  謝令光嗤笑道:「是啊,我看你也恨我得很,恨不得自己也生而為女兒身、好嫁去白狄和親。」

  殷錯聞言不由得苦笑起來,道:「倘若能和你易地而處,殷錯自然是皇帝也不做。」

  謝令光冷笑道:「是麼?和我易地而處,倒似你妹妹那樣,給人奸辱也只得逆來順受、拱手聽命?」

  殷錯臉色一白,不覺黯然。

  謝令光斜睨他,說道:「你妹妹與殷氏諸王眼下舉兵勤王,但如今運河皆為睢陽黨執之,你以為他們斷了糧道,就憑那幾個道的兵力,還能支撐多久?」

  殷錯心下一凜,深知謝令光既然改制稱帝,自必是要屠戮盡殷氏諸王,他而今世上只有妹妹殷釧一個親人,聽得謝令光此言,不由得還是稍稍軟了下來,他沉默片刻,已是心下瞭然,於是便道:「謝令光,你饒了靈釧,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謝令光道:「好,我要你立時寫勸進表,以殷氏廣成王一脈的宗親身份奉表稱臣,我便留你妹妹一命,教她削髮為尼,在靈山寺之中永享清福。」

  這勸進表乃是每逢禪位詔書下達,朝臣便再三上表篡位之君勸其登基,故而繼位者方可順歸天命即位,此表多諛頌功德,奉表勸進,殷錯身為朝中大將,更是殷楚皇室一脈的表率,倘若他奉表勸進,投誠女帝,於他而言無疑是叛離宗室、令祖宗蒙羞之舉,於殷楚皇室更是不貲之損,使之出師無名,難立義憤,故而謝令光此著實是一石二鳥,既置殷錯於死地,更是予殷楚皇室以迎頭痛擊。

  殷錯對此倒是並不意外,畢竟謝令光既登基為帝,殷氏宗室一日不絕,終成謝令光心頭大患,倒也情有可原,他默然良久,終究顫聲道:「好,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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