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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焦急、驚詫、慶幸在此刻全化作本能——下車快步走向對方,用發抖的手緊握住他的手,僅僅講一句:「沒有時間解釋了。」

  她不知他死在哪裡、為什麼而死,更不知如何避免,唯一有可能做出一點改變的——就只有跟著回到那個時代。

  一秒,兩秒,三秒,天地全換。

  而另一邊火急火燎趕到現場的薛選青,迎接她的卻只剩一輛空車。

  薛選青愣了片刻,打了個電話回去:「車找到了,謝謝。」隨後坐進車裡,看到宗瑛那隻手機,再按它,已經沒電了。

  她在車裡呆坐了會兒,最後轉頭駛回醫院,通知手術主刀徐主任。

  回到1937年的兩個人,體會到的是另一重人間。

  這一日拂曉,日軍侵占閘北並縱火,而他們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閘北。

  滿目瘡痍,到處插滿太陽旗,僅很遠處的四行倉庫仍在堅守。

  遠處零星槍聲之後,是激烈的交戰聲,戰機在空中來來去去,整個閘北充斥著灼燒的嗆人氣味,盛清讓霎時拽過宗瑛,兩人避至一堵磚牆後面,視野所及處皆斷壁殘垣。

  盛清讓雙手撫平宗瑛散亂的頭髮,最後掌心貼著她雙頰,覺得冷極了,他還注意到她穿著病服,手上住院手環還未摘掉,這意味著她是從醫院裡跑出來的,且一定離開得非常匆忙,他喃喃不安說道:「太危險了,為什麼這樣做?」

  宗瑛還沒從尋人的焦慮中緩過來,過了半晌才講:「我擔心不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槍炮聲雖不在近處,仍令人神經高度緊繃,兩個人的呼吸節律和心率都非常快。

  盛清讓因她這句話久久不知說什麼,回過神快速脫下風衣,將身著單衣的宗瑛裹起來。

  宗瑛抬頭問他:「你什麼時候回的上海?」

  盛清讓一邊幫她穿風衣,一邊回:「昨天晚上。」他快速替她系好紐扣,又解釋匆忙趕回上海的理由:「工廠內遷的憑證單據都放在銀行的保險箱裡,必須儘快取出來轉交給調查處的人覆核,所以我回了上海,但昨天到上海時已經很晚,本想直接去銀行的位置,但沒來得及。你呢,還沒有做手術嗎?」

  宗瑛這期間遇到了太多事,能講的事其實一大堆,但時機、場景都不對,也只能說:「我的事暫時不重要,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此地距離公共租界並不算太遠,然而想越過日軍防線卻是難事。

  盛清讓深深皺眉,他公文包中攜帶的許多文件都與國府內遷有關,如被日軍搜查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宗瑛察覺到他的擔心與不安,握過他的手,竭力讓自己冷靜。

  她否定自己剛才的提問,講:「不,試圖離開這裡也許會有更多麻煩。」在敵占區,任何將自己暴露的行為都十分危險,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藏身處,不如等到天黑再作打算。

  一架戰機從他們頭頂轟隆隆飛過,徑直飛往四行倉庫的方向。

  仍有日軍在縱火,閘北各地升起來的煙柱直衝雲天,空氣里的灼燒氣味更重了。

  宗瑛迅速打量四周,不由分說拽過盛清讓就往西邊走——多數民宅在之前的轟炸中已經支離破碎,只剩少量還剩下牆壁,穿行在廢墟里,想找一處隱蔽場所並不容易。

  忽然盛清讓拉住她,指向左手邊的宅子。

  那宅子屋頂沒了,門檻尚在,跨進去轉向左側又是一進門,再往裡擱著一張八仙桌,凳子散亂倒在地上,旁邊有些粗糙碎瓷片,裡屋的門還在,牆壁堅實,門後是個很好的藏身所。

  留在這個地方,是繼續將盛清讓推向不歸途,還是帶他避開意外,宗瑛心中毫無把握。

  因為不知他會在哪裡遭遇不幸,所以也不知自己的決定是錯還是對。

  遠處槍炮聲一直在繼續,按方位判斷應該在火車北站的位置,誰也不知道這一戰會打到何時,宗瑛不時看表,直到10點15分,才迎來短暫的安靜。

  這安靜令人不知所措,被困此地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兩人據牆角而坐,缺水缺食物,為保存體力,儘可能地連話也少說,艱難地熬著時間。

  大概至下午13點45分,外面燒得愈厲害,能明顯感覺到肺里被焦灼氣味填滿,一呼一吸之間,沒有乾淨的空氣。

  四行倉庫方向突然傳來炮聲,火力持續時間不久,很快歇了,周遭再度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五分鐘後,屋外突然響起動靜。

  腳步聲起,腳步聲歇,間或夾雜著一兩句日語,以及用刺刀翻找東西的聲音。

  來者一共兩個人。

  宗瑛咬緊牙,為了忍著不咳嗽,已經憋紅了臉,她側頭看一眼盛清讓,盛清讓也看向她,兩人不約而同握住對方的手站起來,避在門後等。

  腳步聲非常近了,隔著門縫,宗瑛看到小太陽旗一閃而過,她屏息靠牆等待,盛清讓從公文包里取出上了膛的、還剩兩顆子彈的白朗寧。

  兩人心率都逼近巔值,虛掩著的木門乍然被推開,刺刀探進來,幾乎在剎那間被宗瑛握住槍桿往前一送,持槍人還沒來得及抬腳,即被高門檻絆倒,宗瑛一腳踹開那把手槍,對方回過神瞬時反撲過來,此時另一個日軍也聞聲衝過來,宗瑛後腦勺撞上門板,吃痛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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