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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了領帶,在水池前洗手,「下屬麼。」

  「是三叔在警校的初戀女友。」她舀了一勺,傭人端著搪瓷鍋,直奔餐廳,她虛掩門,「氣質和尋常女人真不一樣,英姿颯爽,又蠻賢惠。」

  陳崇州沒見過,據說談過兩三年,不長不短,陳翎比較傳統,沒到談婚論嫁的階段,他不帶回家。

  一旦到那程度,誰不同意,也沒用。

  沈楨嘟囔,「她誇我。」

  這萎靡的態度,不像多麼中聽的好話。

  他揚眉,「夸什麼了。」

  「誇我像番茄,長得圓乎乎的。」

  陳崇州悶笑,「也是實話。」

  她氣惱,當場翻臉,「我為什麼胖啊?不是為你生兒子?你們這群狗男人,全沒良心!」

  他好脾氣,照單全收,「夫人教訓得對。」

  狗男人,陳崇州忍了。

  沈楨生氣就愛叫他狗男人。

  至於兒子,這茬他沒來得及「報喜」。

  當然,對他是喜,對沈楨,未必是喜。

  她醋勁兒大,不樂意懷他的小情人,樂意懷自己的。

  上星期五,她去市人民醫院產檢,掛蔣斕的號。

  蔣斕升職稱了,婦科的副教授。

  沈楨套了半天,灰溜溜地沒套出個結果。

  轉天,陳崇州中午在食堂堵蔣瀾,貢獻一份豪華大餐,「我給孩子買米老鼠玩具,買公的,還是母的。」

  蔣斕打開飯盒蓋,「紅燒羊排,糖醋蝦球,清炒秋葵,四十五塊錢的標準,妄想在我這裡釣魚啊?」

  「這是食堂最貴的組合了。」男人捲起白大褂的袖子,「我現在還餓著。」

  她哂笑,「行了吧!陳醫生哭窮呢?你住別墅。」

  「已婚男人兜里沒錢,我特意為蔣主任攢的私房錢。」

  蔣斕沒吃,又合住,「我不領情。」

  陳崇州站起,緊隨其後,「蔣主任,奶瓶買粉的藍的?」

  「黃的。」

  他笑了一聲,「嬰兒車呢。」

  蔣斕深吸氣,「全科室人盡皆知陳醫生想要女兒,你安心當女兒奴吧。」

  之後,陳崇州眼底總是蓄著光,像盛滿星星。

  ***

  沈楨懷孕五個月時,陳翎的腦部監測儀忽然顯示巨大的波動。

  主治韓昭百思不得其解,掀開陳翎的眼皮,又試了試心跳,「第一次?」

  護士翻閱記錄,「各項體徵始終平穩,應該是第一次。」

  韓昭掃了一眼沈楨,「是不是對於他很重要的人,或者提及他未完成的心愿,刺激他了?」

  她恍惚搖頭,「我只是告訴三叔,我胎動了。」

  陳崇州在外間會客廳處理市人民男科積壓的化驗報告,沒吭聲。

  他心裡有數,波動的原因是沈楨太鬧騰。

  陳翎這人,喜靜。

  陳家的兩位公子不嗜好熱鬧,陳翎更甚。

  讀一本刑偵書籍,能專注一天不講一個字。

  而沈楨在耳畔沒完沒了嘮叨,他雖然深度昏迷,終歸有零星的感應。

  馬博平結束院裡的研討會議,親自檢查一番,收起聽診器,「陳局有求生的意志。」

  韓昭大喜過望,「有奇蹟嗎?」

  「暫時無法定論,確實有反應了。」馬博平安慰沈楨,「和陳局多聊天,有助於喚醒他。」

  結婚後,陳崇州寵得她驕縱任性,可實際上,沈楨骨子裡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女人。

  尤其,怕大夫。

  李惠芝說過,她自幼打針喝藥,一邊哭,一邊遵從醫囑。

  很老實。

  於是,在她循環往復極為賣力的「攻擊」下,陳翎的精神波動愈發頻繁。

  這座城市每逢冬季必定下一場鵝毛大雪。

  今年也不例外。

  洗過的病號服晾在暖氣片,烘得熱乎乎,陳崇州替陳翎換上,隨即接到顧院的電話,避到走廊。

  沈楨擦拭著陳翎的胳膊,「三叔,你要當爺爺了。」

  男人眼球凸了凸,一下接一下轉動。

  她拉住他手,摩挲過隆起的腹部,「再有五個月,你的侄孫就出生了。」她念叨著,「陳煜。」

  男人依然毫無血色,由於不能自主進食,輪廓消瘦了一圈。

  沈楨略彎腰,伏在床尾,又耐心修剪他的腳趾甲,「三叔,我不喜歡那塊鎖,青玉的顏色太淡,男孩要墨綠色,等你痊癒了,你重買一塊,好不好。」

  陳翎腳背有疤痕,彈殼墜地擊打的慣性下,烙印在上面的圓孔疤。

  她抿唇,心口窩得難受。

  他制服綴滿勳章,是一身傷痕累累所換取。

  陳崇州打完電話走進來,沈楨趴在床邊正打盹兒。

  他俯身,試圖抱她到沙發上睡,可她捏著床單,捏得緊緊地,他索性任由她趴著。

  彼時黃昏,夕陽沉落於西天際。

  最明亮的一縷陽光籠罩在陳翎的面孔,好半晌,他緩緩睜開。

  渾濁,沉重。

  目之所及,紗簾在飄蕩,罅隙間,窗外一片純白。

  鐵柩下橫亘著寒冷的冰棱,是零下十五度的北國之冬。

  男人本能出聲,喉嚨卻發不出聲,一口痰阻塞住。

  沉甸甸的右臂有些鈍麻,他垂眸,沈楨一張臉埋在被子裡,乾淨透明,嬌憨清澈。

  他愕然,僵硬伸出手,撫摸過她長發,額頭,鼻尖,最終流連在她唇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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