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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妃微震。

  北璇璣目光利利地看著她,如同一道冷箭直cha入她的心頭,“為什麼?因為我是北海的公主,因為我北海亡於他們之手,此國讎家恨不共戴天!”

  鳳妃面色微變。

  “姐姐現在明白了嗎?”北璇璣再次露出譏誚的笑容。

  鳳妃點頭,然後輕輕嘆息,“妹妹這樣做 又有何用,又有何意義?你便是殺了陛下與七王,亦不能改變北海滅國的事實。”

  “豈會無用。”北璇璣勾唇一笑,嫵媚依然,“自陛下封王以來已然十數年過去,七王經營七州早已成國成勢,都各有了臣將,膝下亦都有了繼位的世子,那麼姐姐你想想,如果七王在帝都為慶賀陛下壽辰而一夕間全部bào卒,姐姐以為天下人會怎麼看?七州的臣將、七王的子嗣,他們又會如何想?哈哈……自然是皇帝忌憚七王,趁機暗害了他們!到時候,為父母報仇,為國君報仇,七州的世子、臣子們便將傭兵而起,到時候必然天下大亂,這大東朝也就分崩離析了。哈哈哈哈……”她仰首大笑,悽厲無比。

  她一番話說完,鳳妃膽戰心驚,呆呆地看著北璇璣,半響無語。

  “在我北海復國漫漫之時,我豈能容東朝日益昌盛!”北璇璣默然斂笑冷聲道。

  鳳妃怔了半響,才喃喃道:“只是因為這個理由,所以你尋來了這些刺客?”

  “是啊。”北璇璣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我想了許久,我到底能做些什麼,又如何才能報得了仇,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陛下收到七王來信的神qíng,我就明白了。”

  她起身走至窗前,伸手扣到窗欞上,十指用力,指節突起,  “當年五大家族傾覆,我不能犯前車之鑑,所以這些年我不但不結jiāo外臣,甚至為了讓陛下對我放下戒心,我常年服用麝香湯連子嗣也不生。這些年裡,我百般討好他,一言一行都以他的喜樂來說來做,於是我成了最合他心意的妃子,擁有了每年出宮一趟的機會。”

  “難道是?”鳳妃一驚。

  “哼”。北璇璣嗤聲一笑,“就如姐姐所想的。九年前,我在華門寺上香的時候,有人對我說,他與我一樣,都被大東朝滅了家國,他問我要不要報仇,於是從此我便有了同伴。”

  “那是誰?”鳳妃柳眉微斂,“你出行那麼多的侍從侍衛守著,豈容你與外人隨便相見。”

  北璇璣回頭看了一眼鳳妃,微微一笑,笑容神秘。“想來姐姐也聽說了昨日凌霄殿裡的事,便當知他非尋常人,擁有我們所沒有的異能,他自然可以在不讓任何人發現的qíng況下與我聯繫。”

  “那些刺客都是他找來的?”鳳妃本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北璇璣頷首,“既然我定下了殺七王以亂東朝的計策,那麼拔刀的人貴jīng不貴多。因此我告訴他,去找當年那些被陛下與七王滅掉的亂世梟雄們,他們活著的肯定想報仇,我們與他們有共同的目標,我們只需要他們提供一位最好的拔刀人。”她微微一頓,看著鳳妃,“姐姐也知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沒有什麼秘密,所以我負責打聽,然後他負責去尋找。那些人他們有的重金買來殺手,有的派來得力屬下,有的甚至親自出馬,我與他每一年在華門寺聯絡一次,然後我會帶回一名殺手。自然,那名殺手會易容成我身邊的一名內侍,而原來那名內侍則被滅口。等帶回了宮裡,我即尋個錯處將之打發至冷僻的宮室,如此則不引人注目,這些年下來,我一共帶回七名殺手。”

  “然後前日,你最後一次出宮,帶回的就是那位身具異能的同伴。”鳳妃不待她說便接道,“昨日你便安排了那一場刺殺,從陛下至七王,你一個也不會放!”

  北璇璣不語,但臉上的神qíng顯然是默認,只是眼中卻怎麼也掩藏不了那抹隱痛。

  殿中一時靜寂異常。

  鳳妃看著她,看了她許久,最後長長嘆息一聲,“妹妹,你知道為何你活得這麼痛苦嗎?”

  北璇璣聽得她此問,微有睖睜。

  “因為你一直活在當年城破國亡時,你一直在往回看。”

  北璇璣一震,呆呆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北海是滅國了,可難道不是因北海有錯在先嗎?我鳳家是淪落了,可我鳳家亦有錯。鳳家淪落,我心中悲痛,就如同北海被滅,妹妹心中悲痛,此種心qíng並無二致。可是……”鳳妃臉上的神qíng黯然卻又平靜,“既然已然覆滅,那為什麼你我要為已逝去的人事而活著?我們之所以活著,是此時此刻你我依然能動能說能睡能笑能想,而昨天的我們已然隨著昨天消逝,永遠都不會回來。”

  這樣的話北璇璣從未聽過,她滿臉訝然。

  鳳妃起身走至窗前,伸手輕輕撫了撫北璇璣凌亂的鬢髮,在北璇璣驚訝的目光里淡然一笑,“逝去的人事是會讓我們痛讓我們恨,可我不想讓自己一直痛著,也不想讓自己一直恨著,我希望我死前想起的是開心的事。那樣才會覺得生而有歡死亦無憾。”

  北璇璣呆呆看著鳳妃。

  “妹妹,歷史上有多少朝代更替,又有多少人國破家亡,那到頭來又有何人復國成功大仇得報?”鳳妃目光時有些憐惜,“妹妹這麼聰明的人,為何會想不到。”

  北璇璣默然看著鳳妃,看著許久,才嘆息道:“難怪陛下敬重姐姐,原來姐姐果非俗流。”

  鳳妃看著北璇璣,眼中一片惋惜,“妹妹又何同凡俗了,陛下又何嘗不是待妹妹與眾不同。”說完,她長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

  北璇璣卻因她最後一語而渾身一震。

  她呆呆站在窗前,站了許久,她忽然走到宮門前,對門外守著的侍衛道:“我要見陛下,我有話要與陛下說。”

  侍衛聽了,忙去向總管申歷稟報,申歷去了凌霄殿向皇帝稟報。

  東始修聽了後,沉吟片刻,道:“帶她來吧。”

  被帶到了凌霄殿,北璇璣並未見到東始修,凌霄殿的殿門是關著的,他在殿內,她在殿外,彼此隔著一道殿門。

  站在門前,她抬目四顧,這裡就是凌霄殿啊,只有他們八人才可到的地方,她就算入了宮門,卻依舊不能進入大殿。

  她抬首望了一眼高高聳立的八荒塔,又望向對面潔白如玉的六合台,這裡真是安靜。

  站了許久,隔著門,她對著大殿拜了一拜,“陛下,璇璣來向陛下辭別,願陛下長壽無疆。”

  殿內,東始修坐在窗前,眼前那株光禿禿的柞樹,似乎沒有聽到殿外的聲音。

  “娘娘!站住!娘娘站住!快!快攔住她!”

  殿外驀然傳來一陣響動,這窗前的東始修依舊木然而坐。

  好一會兒後,殿外傳來侍從打著戰的聲音,“陛下!不好了,陛下,北妃娘娘爬到八荒塔上去了!”

  東始修微怔,目光從窗前移向殿門。

  “陛下!北妃娘娘爬上了八荒塔!”

  門外的內侍驚恐地喊著。

  東始修終於起身了,他自窗前緩緩走至殿前,打開了門,便望見八荒塔頂上立著的人,白色的長袍,黑色的長髮,不染半點脂粉,未有半點修飾,渾身縞素,如一枝雪中白梅。

  他抬步走出大殿,慢慢走向八荒塔,然後在塔前站定,默默仰首望著塔頂。

  塔項上,北璇璣看著塔下的東始修,隔著十數丈望去,望不見眉眼間的紋路,望不見鬃間的白髮,仿佛他還是十多年前的那個他,那個意氣風發領著千軍萬馬圍住了北海王城的那個偉岸的大東皇帝。

  當年,她抱著必死之心,跳城殉國,可是他自馬背上飛身而起,如同天神般將她接住,或許命運自那刻便已註定。

  十數年的朝夕相伴,十數年的溫存憐愛,驀然間俱湧上心頭。

  十七年了啊,幾乎與她在北海的人生相等。

  這個男人是她的仇人,可這個男人也是她的夫君,是這十七年裡寵著她護著她給予溫存給予她依靠的男人。

  “陛下,你還會接著我嗎?”

  她喃喃輕語,緩緩閉目,兩行清淚滑落,腳向前一踏—再一次,如同十七年前那樣飛翔。

  白影自塔上飛落,輕盈如羽。

  一瞬間,東始修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海的王城之前,也是這樣一跳,那一次他飛身而起,接住了那片白羽,而後帶回了宮……

  這一次,他沒有動,他只是閉上眼睛,聽著身邊的驚叫聲,然後耳邊傳來皮ròu砸落地上的聲響,再然後,四周一片死寂。

  許久後,才有內侍顫著聲音叫道:“陛……陛下,北妃娘娘……她……她薨了!”

  東始修轉過身,沒有去看地上的屍 ,他抬步離開,走出幾步後,才傳來他沉沉的幾乎辨不清的話語,“將北妃安葬在北州癸城,不要立碑。”

  北璇璣後來被安葬在北州的癸城,只是一座孤墳,沒有碑文。

  在她死後,她終於回到了她的故土,她是歡喜還是悲傷,無人得知,所有的一切都已隨她埋入地下。

  她一跳而來,亦一跳而去。

  久遙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的木屋裡,轉頭,便看到了呆呆坐在chuáng邊的入迤。

  “二哥,阿影死了。”

  久迤沉默。

  “二哥,大哥殺了阿影。”

  久迤沉默。

  “二哥,大哥死了。”

  久迤沉默。

  而後,兩人默默相視,無言無語。

  直到一陣濃郁的藥香傳來,久迤才起身,走至屋外將藥罐里的藥湯倒在碗裡,然後端起來放在chuáng邊。

  可久遙沒有動,只是木木地望著屋頂。

  “喝藥。”久迤終於開口。

  久遙眼珠動了動,轉頭看著他,然後起身,卻沒有喝藥,而是往屋外走去,“我的阿影在哪?”

  久迤眉頭皺了皺,“隔壁。”

  “多謝二哥。”久遙走出門,轉到隔壁房,果然見木板chuáng上躺著仿如沉睡的風獨影,他慢慢走至chuáng邊,彎腰抱起她,“阿影,我們回家去。”

  他抱著風獨影走出木屋,身後久迤看著他,眉頭皺得更緊,“你的身體……”

  “二哥,日後就當久羅沒有我這個不孝子孫,無須掛記。”久遙打斷了他的話,抱著風獨影頭也不回地穿過小院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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