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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后對這個女婿頗為滿意,滿意到縱使婚期將至,對女兒的不舍也沒有大過獲得佳婿的喜悅。

  “這是我前兩日繡好的一對鴛鴦枕,只盼靜兒莫嫌我針腳不好。”薄光奉上近日趕製出的禮物。自然,這僅是一份心意,作為母后之一,她也為即將出嫁的大公主備好了一份豐盛的嫁妝。

  “你親手做的東西,是咱們大燕最珍貴的寶貝,她喜歡還來不及,哪會嫌?”周太后人逢喜事笑不攏口,“這個女兒越長越是活潑好動,眼瞅將為人妻,這會兒卻不知到哪裡玩去了。我真懷疑她是不是本宮生的?”

  薄光失笑:“許是年幼的時候被外力壓制住了天xing,想活潑也難得遂心如意,這些年身子越發大好,天xing也越發bào露了罷?不過,我閨中時候比靜兒還要鬧騰,每隔幾日便要從角門或者狗dòng內鑽到府外偷玩,靜兒比起那時的我,絕對是個閨閣淑女。”

  周太后更加眉開眼笑:“正是如此,靜兒最是崇拜妹妹,平日裡總把你這位母后掛在嘴邊呱聽說個不停,我聽得是又妒又羨,卻也沒有法子。誰讓妹妹不但是靜兒的救命恩人,還成全了她與蘊初的姻緣呢。”

  薄光搖首:“靜兒的良緣,是天之恩賜,是她自己的造化,更是姐姐的福德,我哪裡有做什麼?如今瀏兒已然開始親政,靜兒也將與心上人成就眷屬,我們都可放下……”突地,她笑意微斂,目色黯淡,“但願,這一切不會有什麼變故。但願,瀏兒和靜兒能夠各得其所……”

  “嗯?”周太后稍怔,“聽妹妹這口氣,發生什麼事了麼?”

  她默了默,道:“昨日建安行宮有信傳來,太上皇醒了。”

  “……什麼?”周太后一震。

  她垂眸,喟然長嘆:“太上皇醒來是好事,但,醒來後一切能否還可保持原狀,便不得而知。我今天過來,原是是想與姐姐商量,為防節外生枝,要不要將靜兒的婚期提前?”

  周太后蹙眉苦思晌久,喃喃道:“婚期是太史局和宗政寺定下的huáng道吉日,已經詔告天下,若是變動,百姓該如何揣測皇族內幕?何況,變更婚期是為不吉,本宮不能將靜兒的終生幸福當成兒戲。”

  “可萬一……總須有一方是好的,瀏兒是天子,我們大可jiāo由天命,靜兒是個女兒家,惟有婚姻美滿方有幸福一生,保住靜兒……”

  周太后執起她一隻素手,道:“妹妹是醫者,你告訴我,醒來並不意味著康愈,對不對?”

  “這是自然。但……”

  “這就行了。”周太后眸內明滅疾動,眉間浮起一絲決然,“對我這個當娘的來說,沒有什麼比自己兒女的前程和幸福來得要緊。左右這邊靜兒的嫁奩已經準備妥當,婚典也有尚儀局和宗正寺聯手cao持,我明日前往行宮,一則向太上皇請安,二則稟報靜兒出嫁事宜。若有什麼變化,也好有個準備。你在這邊看著瀏兒和靜兒,等我的消息。”

  她頷首:“這當然好,不過……”

  “不過如何?”

  “我建議讓瀏兒與太上皇見上一面。”

  你是我的驕傲(二)[本章字數:2408時間:2014-01-1323:57:05.0]

  親政大典過後,光武帝遵奉兩宮太后懿旨,前往建安行宮拜見太上皇。

  “微臣之前到行宮餵太上皇服下您的藥,到這會兒也有四日了。”緋冉陪主子站在城頭,遙望天子宛若長龍般的儀隊遠去,輕聲道。

  薄光淺哂:“四日前服下,估摸著這會兒已然完全清醒,正佯睡著等待時機,皇上的出現,會讓他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

  緋冉有三分擔心:“那藥能令那位清醒多久?”

  “白果太過想攻克我的迷心粉,在藥內添了大量的醒魂香,而其時那位的體內有大量的安魂香成分,兩物相生相剋,互相鬥法,徹底摧毀了他的心脈,我的藥充其量能夠給他十日的清醒。但,這十日的前八日,他會感覺到如同常人般的行走自如。”十日後,再度陷入沉眠,在茯苓山莊不敢懈怠的治療下延續著生命,直至年高體老,五臟六腑老化衰弱,迎來大歸之期。

  緋冉始終心存忐忑:“您一點也不擔心皇上和太上皇骨ròu連心,父子一經相會,皇上所有的感qíng偏移過去,對您不利麼?”

  她微喟:“太皇太后仙逝,明親王行蹤成迷,朝內的死忠之士看似已然不復存在,但誠如先前所說,那位畢竟曾是皇帝。在我還在宮中時,那些從不曾熄滅心中火苗的熱血志士,一半原因是不敢,一半原因是縱然有膽到皇帝面前撥弄是非,亦難有善果。瀏兒與我朝夕相處,甚至可以將那些話當成笑話講來給我來聽,而我在此,也不難第一時獲得訊息,拿出應對之策。但是,我一旦離開,如果有人在皇上耳邊灌輸,他一時不信,二回不聽,第三次、第四次呢?他若對薄家起疑,對家父的墓槨做出什麼事來,換做旁人,我自然不饒,可若是他,我又能如何?與其如此,我索xing險中求勝,在我還在這裡的時候,還能夠掌控全局的時候,將這個隱患徹底根除。”

  緋冉重重點頭:“微臣徹底明白太后的心思了,微臣自會安排妥當。”

  她頷首,舉目望向那條已然不見了蹤影的長龍。

  無論如何,這一關總須過去。

  ~

  三日後,兆武帝回朝,向兩宮太后回稟太上皇龍體復愈神速的喜訊。

  周太后喜極而泣,言自己明日即往行宮看望太上皇,若太上皇龍體得允,接回天都送大公主出閣。

  薄光亦笑道:“皇帝親政,太上皇醒來,大公主出嫁,大燕喜事連連,真真天佑我朝。”

  此後,她回歸寢宮。

  到了就寢時候,瑞巧備了香湯,捧了睡褸,望著兀自坐在外殿燈下執卷夜讀的主子,道:“太后,您不去沐浴更衣麼?”

  她抬眸掃一眼窗外天色,道:“還早。”

  “早?”瑞巧正當困惑,聽見外面大門開闔的聲音打靜寂的夜中傳來,而後是一聲唱喝——

  “皇上駕到——”

  隨即,殿門訇然大開,俊美無儔的少年負手踱入,笑問:“姨娘還沒睡?”

  她微哂:“我若睡下了,皇帝今日不是要徒勞往返麼?”

  “姨娘總是心疼瀏兒。”光武帝唇角微挑,幾乎是在撒嬌,“姨娘讓他們都出去罷,朕多日不見姨娘,要好好說說話。”

  薄光莞爾:“好歹等他們為你上盅茶罷。”

  瑞巧呈來清茗,與其他宮人一併退離。

  光武帝棄了對面的椅座不要,偏是拉過一個蒲團,偎著姨娘的腿坐了下去。

  薄光低嘆,抬手撫了撫自家甥兒的鬢角,道:“已經親政了,不是小孩子了呢。”

  光武帝抓住姨娘的手,嘻笑道:“瀏兒有時想自己永遠不必長大,就這麼偎著姨娘一輩子。不過……”垮臉一嘆,“如今方曉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自私。”

  “哦?”她彎唇,“如今有什麼不同了麼?”

  “嗯……”光武帝眸色游移。

  她唇邊保持著溫柔的弧度,耐心等待。

  “姨娘。”忽然間,他屈膝跪地,仰望著容色傾城的姨娘,“請您甍去罷。”

  她先是小小意外,繼而啞然失笑:“我聽錯了不成?瀏兒是想……”秀眉輕揚,眸心內繁星點點,“賜死姨娘麼?”

  光武帝一怔,旋即大瞠那對烏黑圓眸,緊搖其頭:“不是,當然不是!姨娘怎麼會這麼想瀏兒?”

  “因為你不止是我的瀏兒,還是太上皇的兒子。”她埋首稍稍抵近了他,如果那個孩兒能夠活著,是不是也會有一張和自己如此仿佛的面孔?“太上皇會對你說什麼,姨娘很清楚。縱然如此,姨娘還是讓你去接近他,因為他是你的父親,你需要知道真相。”

  光武帝下巴墊在姨娘膝頭,得意道:“姨娘是想試瀏兒愛姨娘多一點還是父皇多一點麼?”

  她想了想,這麼說也沒有什麼不對,失笑道:“那麼,太上皇對你說了什麼?”

  “父皇說了一個瀏兒不認識的姨娘,或者是瀏兒從未見過的姨娘的另一面。”

  “然後,姨娘在你心中幻滅了?”

  “相反。”光武帝呲牙一樂,“父皇一股腦把姨娘竊取胥家江山的始末講述給瀏兒聽,卻貌似忘了姨娘把竊來的江山jiāo到了誰的手裡。聽過那些話,瀏兒方曉得自己今日的一切全是姨娘為瀏兒拿到的,並非與生俱來。”

  她但笑不語。

  “父皇對瀏兒講那樣一番話,一再期盼我為他奪回江山,卻從沒有想到如今的江山並未易主,我是他的兒子不是麼?很顯然,我這個流著薄家血液的皇兒他並不滿意。”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頜,如此英俊出類,難道不是天生的帝王相貌?“其實,我不是不能體諒。想父皇如今不過才四旬出頭,不甘做一位安享晚年的太上皇也屬人之常qíng。不過,父皇果然是病得久了,當親生兒子出現在面前時太過激奮,卻忘了這個兒子已是皇帝。退一步講,縱使我有歸位於父皇的孝心,也得為自己設想罷?大皇兄雖已被削去皇籍,但以父皇的年紀,不難生下兩三位得其心意的皇子,瀏兒這個廢帝屆時該如何自處?”

  薄光撫著自己膝上的那顆頭顱,淡淡道:“你外祖父說過,太上皇是一位頗具治世之能的君主,只是,心胸稍嫌狹隘。”

  “況且,就算父皇甘居太上皇之位,單是他命我對姨娘不利,已是萬萬沒有可能。”

  她揚唇:“為何沒有可能?”

  光武帝抬起俊臉,忒是鄭重:“父皇可以有許多位皇子,瀏兒卻只有一位姨娘。”

  她“噗哧”一笑:“你哪裡只有一位?忘記你每年都來看你的三姨娘了麼?”

  “怎能一樣?”他搖頭咕噥,“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麼事,姨娘始終站在瀏兒身後。藩王作亂,外邦犯邊,瀏兒不是沒有心生驚恐,是姨娘推著瀏兒往前邁了一步,邁出那步後,方是另番天地。”

  她默然許久,低低道:“你是姨娘此生最大的驕傲。”

  “真的?”光武帝大喜,眉角眼梢儘是燦爛笑意,“姨娘是瀏兒此生最大的力量之源。有姨娘在,瀏兒無所畏懼,是而……”他將姨娘兩隻素手牢牢握住,“您還是甍去罷,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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