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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豬寶。”他苦澀了聲音,再次伸手去摟她。

  悠言低叫:“爸爸,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

  他一驚,他的女兒再也不願意當他的寶貝了嗎。手僵硬在空氣里。他長嘆,良久,柔聲道:“你討厭爸爸和王阿姨嗎?”

  悠言飛快地搖了搖頭,小聲哭道:“媽媽以前就說了,有一天,她來了,也不要討厭她。”

  女兒的話,有一點模糊。他卻聽明白了。他渾身一震,怔愣住,直直看著女兒紅了眼眶奔出了大廳。那一晚,他和王璐瑤遲來了多年的新婚之夜,他沒有碰她。

  那時,他們還年青。

  王璐瑤低聲道:“我等,我等了你很久,還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突然想反駁她,“你不是等不了嫁人了嗎?”

  又或者,他該把她摟進懷裡,細語溫存。畢竟呀,這是他的初戀qíng人。他的執戀。偏偏,滿眼是遲箏對他微笑的樣子。後來,也一直沒有碰她,一直到遲箏一周年的忌辰。

  如果,在遲箏的忌辰,那個男人沒有出現的話——那他會不會錯過了真正的遲箏呢。可是,沒有如果。世事,不過是老天的棋盤,該到那一步,就那一步,半點差錯不出。

  那是一個暮靄的清晨。遲箏一年的忌辰。在家裡設了個小靈堂,讓彼此的親屬好友來拜祭。來的都是他的親朋好友居多。他的老丈人沒有過來,老人家恨透了他。姐夫和遲濮來了。還有少數幾個畫壇里的人也來了,卻也並非遲箏的摯友,只是純粹喜歡這位畫者。

  他突然發現,他的妻,朋友很匱乏。她的生活重心,在嫁他之前,是那個簡陋的小房間,還有畫。嫁他以後,是他,他們的女兒,還有他的母親。他心裡的恨,突然減了,像風gān的畫布那上面的斑斕色彩,黯淡了少許。

  王璐瑤捏捏他的掌心,走過去把遲箏的畫像掛到靈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

  周圍,是沉靜到教人心裡發悶的氣氛。

  他悲傷又銳利的眼,四處搜索,有一小人兒不見了。

  悠言的奶奶,兩鬢花白的安靜女人也走了出來。

  儀式要準備開始。

  一抹矮矮的身影,卻飛快地穿過人群,她懷裡抱了什麼東西,在肅靜沉默的眾多身影里穿梭,偏著頭,嚴肅地皺著眉,似乎在找什麼。

  “言,不准失禮!過來爸爸這邊,今天是你媽媽的——”他低斥了一聲突然闖進的女兒。

  悠言幽幽看了他一眼,最後腳步落定在遲濮的父親面前。

  那同樣英俊溫潤的男人愛憐地摸摸她的頭。

  “姨父,你抱我。”她仰起小腦袋,央求道。

  男人慈愛一笑,把她抱了起來。

  “去那邊。”小指直直指向靈堂中央。

  驚詫了所有人。

  他喝斥道:“豬寶,你在胡鬧什麼。”惱怒著走了過來。

  遲箏的姐夫卻輕輕搖頭,並沒有把女兒jiāo還給他。

  他苦澀一笑,也許,這男人也從沒認可過他把王璐瑤接過來的做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把她徑直抱到那靈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氣,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在姨父的懷抱里,悠言凝著那幅媽媽的畫像,伸手把它拿下。她原本矮小,夠不著。那幅畫跌落在供桌上,那細碎的響聲,王璐瑤微微變了臉色,那是她親手所掛。

  他想,他該伸手摟住身邊這個女人,不讓她如此難堪。手,卻始終伸不過去。那橫臥在供桌上遲箏的畫,她的眼睛,淡淡看著他。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觸到他母親眼裡的淚意,還有四周那淺淺淡淡的聲音,夾集了一抹又一抹的驚和嘆。

  他凝神看了過去,卻倏然震住。

  第九十九話最後的秘密(1)

  悠言伸手去夠,想把她手中皺褶的畫紙放到原來那畫像所在的地方。

  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只是一幅炭筆素描。卻足夠動人。清淡的眉,清澈的眸,溫柔而羞澀的笑。

  那是悠言的媽媽,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這張畫紙的她像極五月最絢爛的鷲尾,一瞬間,綻放一世的美麗奪目。原來,長相只屬清秀的她,也可以這麼美。原本的畫像,一下遜了顏色。

  十年磨一劍。遲箏的畫,不是絕筆。她教會了她笨拙的女兒。

  他想起前年的夏夜。七夕夜。一家三口到路家在郊外的別墅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漢渺度。悠言在遲箏的懷裡,拿了張紙,埋頭不知畫著什麼。遲箏便依偎在他的懷裡。他的懷抱里,有著她,還有著他們的她。悠言畫著,鼻子皺了皺,把紙揉成一團,扔得老遠。

  “媽媽,我明明已經可以不用畫工筆畫了,為什麼你還要我畫?”

  遲箏輕輕一笑。

  “工筆白描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

  “言,你知道嗎?就像最厲害的廚師,即使只是一道水煮豆腐,最平淡無奇,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樣昂貴的食材更美味。”

  悠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怔了怔,隨即灼亮了眉眼,嘴角的笑有幾分慵懶。“箏,按你這麼說,有一天,工筆也能勝寫意?”

  遲箏的眸,流光溢彩。“易先生,無所謂哪個勝哪個。功夫到,即使是最簡單的白描工筆,確實能比過寫意。畫的高低,不看表達方法,從來,只看人。”

  “那遲大畫家你做到了麼?”

  愛看她眉間灼灼的自信模樣,他的唇邊溢滿了笑,星辰般華美的眼眸也映滿她的顏容。眼裡的憐愛毫不暇飾。即使成為他的妻子多年,這一刻,遲箏還是羞澀著低了頭。

  “為什麼要拿吃的作譬喻。”他的笑聲更放肆。

  遲箏微嗔,“因為你的寶貝女兒比較愛聽這個。”

  他一愣,笑得微微啞了。

  “言,去把你扔的垃圾撿回來。”

  悠言嘀咕了一聲,不qíng不願地從媽媽的懷裡鑽出,興沖沖的奔進矮矮的小糙叢中。

  “我的女兒不也是你的嗎?”

  他低啞道,然後,俯身深深吻住他的妻。

  原來,他們也有過這麼多平淡但幸福的時光。也許,與她一起的日子裡,他一直都很幸福。對她的恨,像飄散的絮一樣,很大部分,突然,不知去處。

  “可是,姨父,我沒有這個。”悠言想了想,難過地說,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剛才那跌落在桌上的畫像。

  她的聲音清亮,眾人不禁望了過去。

  抱著她的男人也一怔,低頭一看,隨即明白她所指。

  相框。

  有聲音突然傳了進來,一點低沉,幾分沙啞。

  “小言,我給你買,好不好?”

  他皺了眉頭,望向那不速之客。一個男人排開人群走進來。他一身玄色西裝筆挺,面貌俊朗,眉宇間蘊滿書卷的氣息,但那眉目清冷,整個人仿佛從最酷寒的地方走出來。

  “請問先生是?”早有管家上前禮貌諮詢。

  那男子嘴角噙起抹冷笑,挑眉道:“路先生,鄙人沈拓。”

  他心裡像被什麼鈍器狠砸了一下,震驚憤恨不已,表面卻偏生要平靜無垢。

  “沈先生?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他大步上前。

  廳堂中間,兩個男人站定。一個氣勢赫然,一個冷傲深絕。可是,他們要爭的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上天知道,還是,確實還有誰在乎。

  “如果這是遲箏的靈堂,那麼沈拓便沒有走錯。”沈拓冷冷一笑,“路先生,聽說遲箏臨死前寫下我的名字。怎麼?我沒有資格來拜祭她?還是說,那深愛著她卻又他娶的人更有資格?”

  在場少些熟知遲箏死時qíng形的人,便都刷刷看了過來。

  遲箏的姐夫蹙了眉,抱緊一臉好奇,正圓了眸轉望的悠言。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辰,請不要滋事,否則不要怪路某不諳待客之道。”他沉聲道,帶了幾分狠戾。

  沈拓揚眉一笑。“妻子,多麼冠冕堂皇又好笑的措辭。”

  第一百話最後的秘密(2)

  面對這個遲箏臨死還惦記著的男人,他的怒火其實早已幾乎把他滅頂,只是良好的教養和多年的官場打滾,使他死死壓抑住。

  “把這位來歷不明的沈先生請出去。”他厲了聲音,冷冷對幾個家僕下命令。

  沈拓邪邪笑了。“走?說完我想說的話,我自然是會走的。如果這裡不是遲箏的靈堂,我一刻也不想留。”

  王璐瑤走上來,挽住他的手臂,擔憂地看向他。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又把她的手輕輕放下。

  沈拓嘴邊那抹嘲弄愈加深刻。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他的母親,慢慢踱步過來。

  “請問沈先生是來拜祭我媳婦的嗎?”老人語氣平和,問得禮貌,卻風範卓然。

  沈拓微斂了眉,對著老太太彎腰一躬,態度恭謹。“阿姨好。”

  老太太點點頭,輕聲道:“那請沈先生隨老太婆過來上支香吧。”

  她又轉向他,語重,“泓易,過門即是客,今天是遲箏的忌辰。”

  他上前扶過母親,對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遞了眼色。那管家立刻過來扶住老太太。

  “泓易,你要做什麼?”他的母親厲聲道。

  他冷冽而笑,眉梢是十分的危險詭魅。“把沈先生請出去。”

  沈拓卻神色不變,只徐徐擊了下手掌。一個同樣穿著正裝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他手上拎了一隻大大的黑色塑膠袋子。

  “路泓易,這是當日你對遲箏做的。今日,我替她還給你。”他迅速拿過那袋子,猛地扯開,又從袋子裡抓了把什麼,奮力一揚。

  瞬間,空中揚起無數信封,卻色彩斑駁。有一些狠狠擲落在他的臉上。

  在場的人,無不驚駭莫名,不知那沈拓何意。

  他怒極反笑,手微動,捏抓住其中一個信封。

  今天的一場架,已是勢必。

  到此刻,他才看清自己的心魔,他如此痛恨厭惡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遲箏死前還念著的男人!只是,當眼中餘光碰觸到手上的信,他神色一變,身子往後,竟踉蹌了一步。那上面是遲箏的字。他妻子的字跡,他怎會認不得?

  阿易收。

  信封的右下角是一個小小的數字:49。

  他緊皺眉心,再也無法偽裝怒火和疑惑,上前一把抓起沈拓的衣領,沉聲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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