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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崔夫人又驚又喜就想站起來,蔣鴻急忙上前扶住母親柔聲道:“這孩子另有來歷,阿娘先看看孩子吧。”說話間,空山已經引著兩個穿戴極gān淨整齊的奶娘進來,奶娘懷裡各抱著一個嬰孩,跟著空山進來恭敬行了禮,在蔣鴻的示意下將孩子抱到崔夫人和蔣郎中面前。

  “唉喲喲,這孩子生的怎麼這麼好看!這眉眼,這小手,唉……鴻哥兒小時候……”崔夫人推開蔣郎中,一手抱了一個,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奪眶而出,蔣郎中忙伸手接過一個孩子,崔夫人忙用剛騰出來的手抽出帕子拭著眼淚,不好意思的沖兒子解釋道:“你不知道,這當過娘的人,最見不得這樣的小嬰兒,一看到啊,這心裡就軟的……軟的……沒法提,這孩子怎麼這麼惹人疼!這是誰……是你?”崔夫人遲疑不敢相信,蔣郎中也緊張的看著蔣鴻,蔣鴻伸出一根手指遞到嬰孩手裡任她握著,含笑解釋道:“我路過燕南縣驛時,驛丞稟說有個上京道進京趕考的舉子,姓程,單名慶,到燕南驛時妻子柳氏生產,沒想到卻是對雙生子,柳氏雖說拼死生下孩子,卻產後血出不止,程慶為救妻子,割腕給柳氏灌血,”蔣鴻聲音微哽,停了停才接著道:“可憐沒能救回柳氏,自己也血盡將亡,我趕到時,程慶只余了一口氣,求我將他和柳氏合葬,又言他和柳氏自幼孤苦,族中親族雖眾,卻無親近可託付之人,求我能照顧這兩個孩子,我憐他夫妻qíng深不壽,就答應他收養這兩個孩子。”

  崔夫人聽的淚水漣漣,抱著孩子又親又疼,蔣郎中呆看著兒子,半晌才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嬰孩,蔣鴻接著道:“我讓人到程慶家鄉打聽了,確如他所說,他和柳氏都是孤苦之人,程氏族中與他俱不親近,我就一路將這一雙兒女帶回來了。”

  “是一對龍鳳胎?”聽蔣鴻如此說,崔夫人驚喜的問道,蔣鴻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父親道:“阿爹給這兩個孩子取個名字吧,我想,就隨我姓蔣。”

  “好,”蔣郎中喉嚨哽了哽,忙又笑著連連點頭:“好好!這個是男孩兒?”蔣郎中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孩:“這眉眼英氣俊朗,就叫蔣山吧,下一輩,咱們蔣家下一輩正是該山字邊。女孩兒,讓我瞧瞧,長的倒和阿珊有幾分象,就叫蔣嵐吧,小名嵐姐兒。”崔夫人聽的愣神,鴻哥兒還沒成親,怎麼能先收養了兩個孩子?正要開口,見蔣郎中沖她用力使了個眼色,忙又住了口,低頭看著懷裡的嵐姐兒,見嵐姐兒眼珠烏黑,舞著拳頭沖她笑容甜甜,頓時一顆心全數化成了水。

  蔣鴻風塵僕僕遠道而歸,先下去沐浴洗漱,看著他出了門,崔夫人忍不住沖蔣郎中低低抱怨道:“你今兒這是怎麼啦?怎麼糊塗成這樣?咱們鴻哥兒還沒成親,先抱養了兩個孩子,這算什麼事?往後可怎麼說親?”

  “唉!”蔣郎中長長嘆了口氣,低頭親了親懷裡的蔣山,又嘆了口氣,這才抬頭看著崔夫人道:“鴻哥兒的親事,夫人就先死了心吧,至少……唉!”蔣郎中又是一聲長嘆:“你還記不記得鴻哥兒小時候,象是六歲那年,迷上了鞠球,迷的簡直能不吃不喝,你氣的哭了不知道多少回,後來我下狠心痛打了一頓,說他再敢沉湎鞠球就和他斷了父子qíng份,從那起,你可見他再鞠過球?”崔夫人連連點頭:“鴻哥兒自小就懂事,從那起,別說去鞠球,就是這個鞠字也不聽他提了。”

  “唉!他這不是懂事,這是牛心左xing,自小就是個認死理的孤拐xing子,平常人說不沉湎鞠球,不過少鞠幾回,哪有象他這樣,連這個鞠字也不提的?他就是這樣,他認死的理兒,咱們……就隨他吧,鴻哥兒自小就太出色,又是這樣少年得志,這人,一輩子,哪能事事如意?總要缺一樣,他抱這兩個孩子回來,就是要絕了你我的念想,夫人哪,算啦,你看著吧,咱們鴻哥兒三十出頭就能入掌中書門下,他必定能做個青史留名的能臣名臣,百年之後,史書上必定少不了他,這婚姻,就算了吧,往後,咱們好好養大這兩個孩子,這跟自己的孫子有什麼分別?這就是咱們嫡親的孫子孫女兒。”崔夫人呆了好半晌,低頭看著孩子,好一會兒突然哽咽道:“小時候盼著他出息,越出息越好,早知道要缺這一樣,我寧可他……”

  “好啦,以後別提了,你看看,山哥兒好象餓了?”蔣郎中忍著心酸岔話移開妻子的注意,果然,崔夫人在關注立刻移到兩個孩子身上,奶娘還不知底細,丫頭婆子還得挑……

  福寧親王是鼓著一肚子氣登船啟程的。

  他家那位在他眼裡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爺睿哥兒,沒如他的願一上手就把蔣鴻趕走,沒上十天,反倒被蔣鴻收伏了,下學回來一提蔣先生就睜著一雙星星眼驚嘆:“先生太厲害了!四哥問先生典故,先生就說出自何書在何頁,我和六哥一翻,一個也不錯啊!先生太厲害了,四哥把肚子裡的典都問光了,先生眼皮都沒抬噢!先生太帥了!”“先生什麼都懂!先生還會分茶!阿爹你不會分茶!阿娘也不會!”“先生騎馬的樣子太帥了……”福寧親王家的寶貝睿哥兒,就這麼著,成了他爹對頭的小跟班。

  福寧親王這股子悶氣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諸子百家、五典三墳信手掂來如數家珍的這份本事他沒有,那個勞什子分茶,他也不會,都是人家分茶給他喝,何曾用他動手分過茶?騎馬他倒會,就他這風姿,肯定比蔣鴻那廝帥多了,可那臭小子非說先生那樣才叫帥……真是讓人鬱悶啊鬱悶!

  李恬這一世數十年,這是頭一次出京城,一身青綾衣裙坐在樓船上層,清風徐來,只覺得心曠神怡,心qíng飛揚,捏著杯子悠然品著茶,並不理會旁邊一臉一身彆扭不自在的福寧親王。

  福寧親王一杯接一杯連喝了兩壺清茶,挪了挪椅子,正要和李恬好好抱怨抱怨那廝蔣鴻,一個小丫頭上來稟報,工部和戶部屬官請見。福寧親王錯著牙恨恨了一陣子,不qíng不願的站起來往樓船下層下去,這一行三十多條船,其實將近二十條都是工部和戶部屬官所乘,他這個欽差頭兒責任重著呢,差使上頭,他不能馬糊。

  李恬chuī了一會兒風,起來下到下層,看著人從船尾起網,要了幾條魚,又讓人下網撈了些小青蝦,吩咐廚娘細細揀出來,自己親自動手調了醬汁,先悶了半碗嗆蝦嘗好味道,又細細jiāo待了幾條魚要怎麼吃,福寧親王回來,喝了碗酸梅汁,探頭仔細看了看桌子上幾樣鮮嫩菜品,眉開眼笑道:“這是剛從河裡撈上來的?就是要清蒸脆爆醬汁嗆才不失鮮嫩之意,算了,不算那個臭小子了,等他長大了就知道他阿爹才最有本事!嗯!這個嗆蝦味兒最好!鮮甜彈牙,恬恬,你也快吃!你說的對,睿哥兒有睿哥兒的人生,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夫妻兩個吃好享受好才是正事……”福寧親王一邊吃一邊感慨,李恬又給他酌上酒,福寧親王酒好飯好,醉然然扶窗chuī著河風,眯著眼睛欣賞著緩緩後退的河邊野景,遠處斜陽西落,餘輝燦爛若錦,好半天,福寧親王長長呼了口氣,伸手捉了李恬的手,捂在雙手間,凝神看著她,聲音低低而鄭重的謝道:“讓你費心了。”李恬嘴角綻出笑意,剛要說話,福寧親王抬手指擋在她唇上微笑道:“和你成親前,這世上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無依無靠,成了親才有了家,你知道有個家是什麼感覺麼?就是……這裡,”福寧親王握著李恬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暖洋洋的,一想到你,這裡就暖融融的,我說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李恬柔聲應道,她當然明白,外婆走時,她心裡是那樣空落落,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她就是孤單單無依無靠。“你酒多了,今天從黎明忙到現在,也該累了,早點歇下。”“嗯,”福寧親王聽話的應了一聲,手下微微用力將李恬拉到懷裡摟住,下巴在她頭頂蹭來蹭去:“再站一會兒,這景這風,真好。”李恬將臉靠在他胸前,聽著他零零碎碎的絮語,也覺得這景這風,真是好。

  ☆、第三五六章相守今生

  福寧親王的船隊走走停停,行的很慢,進入淮陽境內時,已經是進了酷熱的六月。

  今年的夏汛跟常年比並沒什麼兩樣,可淮陽因為人禍,卻堤潰水崩,淹了無數良田,福寧親王船泊進淮陽境內,帶人細細訪查了幾天,越查越怒,只恨的錯牙大罵,一面寫摺子進京,一面命人在淮陽城內尋了家客棧,和李恬下船搬進去,務必要理清了淮南府這幫蠹蟲再啟程。

  沒幾天,接到京城飛馬遞過來的批覆,福寧親王點了兵將,殺氣騰騰直奔淮陽府各處抓人抄家,連抓帶抄了兩天,福寧親王這股子忿恨鬱氣終於散了不少,準備隔天借客棧前院請淮陽府倖存的官員吃頓飯後,就開船啟程。

  李恬這趟出來帶的人手足,收拾行李的事由已經做了管家娘子的瓔珞統總,她看了一會兒,就帶了兩個小丫頭出來,閒閒的坐到對著前院的樓上窗戶後看熱鬧。

  院子裡已經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兩三個緋色配魚袋的官員居中,外面或遠或近圍著的皆是綠衫官員,李恬眉梢輕挑,她家王爺這一通抓,這淮陽府的紫衫一個沒留,緋衣大概也就餘下院子裡這幾個了,上層空虛,說不定這些綠衫們就有了機會,一會兒不知道會看到什麼熱鬧事。

  緋衣綠衫絡繹不絕,離宴席開始還有大半個時辰,樓下已經站了半院子人,看樣子沒到齊也差不多了,李恬居高臨下,一個個打量著三五成群的緋衣綠衫,心裡莫名的有些感慨,她到這個世間太久,那些過去越來越模糊了,已經模糊的要從她身上完全脫掉,不知不覺中,她在一點點蛻變,漸漸成為這個世間居上位者中的一個了。

  李恬心裡一陣恐慌,她有多少年沒回味那些過往了?那過往難道不是她最寶貴的東西嗎?難道不是她以為至死都不會忘卻的東西嗎?李恬帶著幾分愴惶,忙忙的想再憶清楚過往舊事:當年陽光少年郎,那個讓她夢裡夢外思思念念了整個初中時代的少年郎,不對不對!李恬下意識的搖了下頭,那栩栩如生跳出來的,怎麼是那日如朝陽般的徐思海和那一束恣意綻放的花?還有那個滿城彩燈下溫潤喜悅的少年郎,那一日飛奔回首間那張無可揚剔的張揚笑臉?

  李恬踉蹌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她以為比勒石更牢的記憶,怎麼竟如同畫沙,不知不覺中已經要被歲月抹除的一gān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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