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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赫怒紅雙眼,拋盔狠抖韁繩:「駕!」

  兩馬相逐,戴紓垂眸看向抵脖的刀身。

  盜匪引來戴赫,前方必有埋伏,她不能坐以待斃。戴紓闔眸沉下心,猶見趙成業手持木劍站她身前。

  「生死關頭怕什麼丟面子,能咬則咬、能踹則踹,小姑娘力道雖抵不過粗野漢子,但一擊即中總能求得一線生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莫亂了章法,直擊他的要害。若是攻下不得,那便——」趙成業伸指放在自己的雙眼前與她示意。

  戴紓猛然睜眼,抬肘一抵那人腕部,當即伸指直襲他的雙眼。聽得一聲慘叫,戴紓肘擊那人腹部,將跳馬時卻被提緊衣領拽住。

  「小畜生!老子殺了你!」

  見刀揮來,戴紓一摘髮簪刺下,馬匹驚動,登時顛得馬背晃蕩,她避過一擊,便聽得尉升大喊:「低頭!」

  戴紓辨出,即刻伏於馬背,下一刻刀風就於頭頂斬過,後頸繼而被一片熱血灑過。

  驚馬猶未平靜,戴紓卻已怔然,不敢回首,身子隱隱作顫。

  「白薇,伸手!」

  身側一手遞來,戴紓伸臂夠去,終在馬匹抬蹄躍起時被拽入一人身前。

  那旁,一具無首的屍身翻落在地,戴紓未敢看去,被一手遮了眼眸。短瞬間,如重回往日,她仰首抬眸,在林間細光中見白霓長發高束,身著鎧甲英姿颯爽。

  是時戴赫追近,見狀漸停馬匹,身前,尉升恰將長刀收回,遠處佟飛旭及阮莫洋刀挑匪徒首級而來。

  白霓會意,一手緊護戴紓,策馬轉身,抬聲道:「匪兵埋伏已破!求平軍主將白霓在此,誠請戴將軍允我帶兵北退,罷戰息兵。」

  ——

  雪夜,一點薰香縈繞,段緒言聽聞貓聲醒來。

  骨頭伏在枕側舔毛,肉墊踩他額心,阮青洲伸手輕挪貓爪,再用布帕擦過他的鬢角。

  段緒言回府時已昏迷不醒,滿頭濕雪皆是阮青洲用帕替他擦乾的,連著身後沾了血污、黏上皮肉的布料,也需要極其小心地替他褪下。阮青洲右手難以使力,只能待周問和鐵風上手,替他清理綻開的皮肉。

  如那時在南望一般,血痕醒目猙獰,上過藥後,段緒言趴躺於床榻,身上厚被又將壓得傷口發疼,阮青洲便靠坐枕側,一手伸進被中替他將被面微微舉高几寸,隔出些空隙,如此兩日下來,未曾離開。

  段緒言醒時不過是動了動身,阮青洲便也睜目,骨頭經他輕柔的驅散,也抬臀挪步窩進兩人之間,蹭著阮青洲的右手躺下身去。

  一陣高熱退下,汗仍掛在鬢邊,阮青洲垂眸看著,替他拭去,卻被牽住手掌輕壓在枕側。

  「對不起。」

  段緒言挪額靠進阮青洲的衣袍,手中自指尖撫進掌心,攥得更緊。

  「青洲,對不起。」

  沉默些時,阮青洲抽手自他眉頭撫下,指腹漸將細汗抹去,停在頰邊摩挲。

  「生不逢時,如何怪你,」阮青洲輕聲,「時不我與,又如何怨你?」

  可是好苦。段緒言嗅見他身上的藥味,餘光又見他袖底遮掩的血點,如被扼了喉,嗓子乾澀地吞咽著,只覺得發痛。

  他感受到阮青洲忍咳,咽血時疼得身子微顫,疲累得呼吸漸重。

  「青洲……」段緒言啞聲,「很累了嗎?」

  阮青洲輕笑,不答。

  段緒言貼向他的掌心:「若是很累,就等我,一起吧。」

  指尖微動,阮青洲撫著他的溫度,笑起時雙眼漸紅。

  「活下去吧,」阮青洲說,「生而不易。不要辜負了薛老將軍。」

  窗外風吹雪動,阮青洲望進那片茫白,仿佛看見了很遠的將來。

  「等到春暖,我在桃林,每年都會看到花開。你在北朔,也理當要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

  天春二十五年臘月,新帝戴赫即位,立國號「長昭」。

  同日,南山清戊寺鐘聲長鳴,阮泊文踏階入寺而拜,俯身於住持身前,甘露灑過頭頂。

  至剃刀落下,髮絲遂斷。

  「剃除鬚髮,當願眾生,遠離煩惱,究竟寂滅。」

  偈語在耳,阮泊文誠心聽頌,似見阮譽之停在身前。他垂首認錯,認閉目塞聽、無視百姓苦難、妄圖堵住悠悠眾口之錯,認無情無義無德無仁、傳道天下蒼生卻加重民間疾苦之錯,認遏制民聲、美化罪行,認自私自利、加害兄長之錯。

  發如罪根,絲絲墜地,阮泊文伏身眼望滿地烏髮,聽住持停刀留下頂髻,再問:「汝今決志出家後,無悔退否?」

  阮泊文闔眸靜心,合掌拜下。

  「決志出家,後無悔退。」

  ——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皇都戰後重建,又近新年,街上張燈結彩,全無亡國之象。

  尉升辭別戴赫,出城前停馬於城北。

  麵攤處,兩碗新下的陽春麵上桌,尉升拿筷時怔然。

  「趙公子若是不能到,公子也一併替他收下吧,我應許過的,兩碗面,便一碗都不能少。」

  楊老爺子抽出筷子,碼齊擺上碗沿。

  「小本生意,本就為了溫飽,經不起戰亂的折騰,公子就收下這兩碗面吧,我呀,明日就要歸鄉去了。」

  熱氣升騰時迷了雙眼,尉升摸向腰間煙杆,指尖停了半晌,卻在抬首間隔著氤氳見到一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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