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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那盞燈,小心翼翼地收好。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身上應該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你圖謀的。

  少年沒回答,他白日裡做工太累,已經睡著了。

  桃花眼合上後,那張臉頓時顯得稚氣又安靜。他看著桌子邊的燈,看了一晚上。

  少年從天而降,對他很好,沒有理由的好,不管他做了什麼,少年好像都能原諒。

  連父母尚且做不到這般慈愛,他一直不明白少年打的什麼主意。起初以為是人牙子,但少年自己都差點被騙到妓館,後來以為是圖謀他家產,但少年將得來的財帛都給他了,少年好像無欲無求,存在的理由就是圍著他打轉。

  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有限,他不信別人無緣無故的好,除非那個人是個傻子。

  少年好像就是那個傻子。

  後來他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傻子。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世上所有的饋贈,都有代價。

  而他的代價,就是剝皮抽骨,聲名狼藉,眾叛親離——被少年,被兄長,被成蹊,一劍刺穿心臟,推入了魔窟。

  他那時候,還有一點期盼,他想著,兄長待他那般好,說不定有苦衷。他一邊怨著,一邊卻抱有期望,他也不知自己在盼望著什麼。

  然後他等來了真相。

  一切都是一本書,他是書中必死的悽慘前世。

  他這一世所受的所有苦痛,背叛,都是早已經預謀好的劇情,唯有將這一世的他剁碎了,壓成泥,才能為下一世的圓滿鋪路。

  而兄長所做的一切,便是將他往那處懸崖上推去——那些好,那些恨,那些承諾,那些少年時的相依為命,全是假的。不過是將他引上絕路的誘餌罷了。

  「你死吧。」那個名叫系統的聲音響起,「你看,下輩子你會很圓滿,所有人都會愛你,這一世已經到了頭,何必勉強?」

  「我不要他們愛我。」他輕聲道,而後將那團光輝吞沒,將其中的意識抹殺,「我不需要下一世,我只要此世。」

  那些恨和苦,他全部都要在今生報復回去。

  連同他那虛偽無情的兄長。

  他得償所願。

  成蹊死了。

  在他面前倒下,青色的身影如同一片輕巧的落葉,落地時甚至沒有聲音。

  他接住了成蹊的身體,然後摸到了一手的血。蒼青色的衣袍下,每一寸經脈內,都吐出了一枚長針。

  那是定魂。

  他扒開成蹊的衣服,少年多年來不見衰老,瘦骨嶙峋的身體上,纏繞著層層疊疊的繃帶,他沉默著將繃帶劃開,露出其下猙獰的傷口,從肩頸至尾椎。

  他曾失去過一身仙骨,後來被醫仙用其他材料替換。

  他曾以為自己身體裡的,是石頭。

  他忽然就有些茫然。

  四周的喊殺聲已經停了,刺殺平息,仙盟一派只有少量的人逃了出去。今日他生辰。他大獲全勝,但他一點也不開心,甚至有些茫然。

  他抱起兄長的屍體,打算將人帶走。然而青衫散開,一個木牌從袖袋裡掉了出來,落在了雪地里,上頭歪歪扭扭,像是寫了一行小字。

  他撿了起來。

  寫的是,願卯君,平安順遂,事事如意。

  他從此再不過生辰。

  問心台。

  容纓睜眼,面前幻境盡數消失,銀白色的鏡面上,他對上了一雙暗紅的眼睛。

  「看夠了?」鏡中人問。

  「你不也是?」容纓收回按在靈器上的手,鏡面上的人影消失了,他還是他自己,黑髮玄衣,一身星懸天弟子袍,袍袖上像浮著點點星辰。

  容纓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識海被寄生了。不過只有一點點,對方無法影響他的判斷,但關於一周目的記憶,時不時會往他腦子裡面冒。同樣的,他如今的記憶也會被對方所捕捉。

  容纓腰畔長信玉牌瘋狂閃爍,是葉淮安找他去喝酒。

  前日成蹊李景大婚,沈星河他們都來賀喜,吃完喜酒後就決定在靈州小住幾日,他們不敢去李景面前討晦氣,便將主意都打在了他身上。

  這段時間日日堵在問心台門口等他下班,然後幾個人拖著他在靈州遊玩。

  腦袋裡的聲音還沒消失,譏諷道:「成天同一些廢物廝混,沒出息。」

  容纓權當沒聽見,他淡定的回了條消息說自己快來了,隨後與同門交接,對方笑著打趣他,「太一宗的小道君又來纏你了?」

  容纓:「約我喝酒,要不給你帶一壺?換班時給你。」

  同門笑著朝他道謝,「不可太烈,我酒量不好。」

  「記著了,那我尋些甜酒。」容纓輕車熟路的下山,時不時碰到些同門,有些人依舊忌憚他,但大多數人對他已是平常心。

  「盡與些歪瓜裂棗講好心,遲早有一日被人背叛。」那聲音充滿惡意,仿佛某種怨毒的詛咒。

  容纓:「你眼紅了。」

  「我會眼紅你?」腦子裡的聲音還在響,滿是嘲弄,「我是九州之主,天下第一。」

  容纓:「你沒朋友。」

  「我拳打三重天,腳踩齊雲仙府,魔域儘是本座附屬。」

  容纓:「你沒朋友。」

  「我他媽滅了你——」

  容纓:「你沒朋友。」

  「容纓……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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