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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濟林聽說這些馬是隔著千山萬水送來的。可是誰在乎呢?它們比起鎮北騎軍的馬兒,不見的差。加上養馬要好料,尹家軍供得起,可朝廷的軍費捉襟見肘。

  他叫屬下給他拿酒來暖身,渾身熱起來才好殺敵。一碗雕花下肚,他血氣方剛,提槍即可定江山。

  鎮北騎軍謹慎嚴密,確實比先前的隊伍難纏許多,但他迂迴調度,幾番設計,將這群親衛之軍耍的團團轉,連同他們的皇帝——九五之尊,在大雪之中竟是顯得那麼孤苦伶仃。

  元延帝是御駕親征的,但他似乎絕望了。他看見了鎮北將軍沈凌為他戰死,圍著他的兵馬一點點便少,大周的帥旗被一面面砍斷。

  後來他應當是自刎了,連同他帶著的那位妃子也是。

  尹濟林居高臨下地騎在馬背上,看著血濺起來,看著他們倒下去,倒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被紛紛揚揚的大雪掩了臉面——

  後來的仗打得太順利了,他對順利的事情記憶不深。仔細想一想,印象最深的竟是雪地里那一片殷紅,那是當時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鮮血,潑在他面前,像是給他的領軍生涯加冕。

  兵家冷酷,一家的輝煌總是用一家的鮮血洗出來的。

  元延帝死前應當說了什麼,但他不記得了。他一心想著京城,面無表情地替這位前周最後的帝王收了屍,揮師繼續北進。

  他的鐵騎踏上京城的土地時,他沒有急著進去,他收斂了自己的野心,在城外等候他的父親,未來的大晉第一位帝王。

  尹元鴻已經不年輕了,臉上生了皺紋,幾十年來沉浮商海,快要過了能成就霸業的年齡。但終於在元延五年,他的小兒子給他打下了他肖想了半輩子的江山,從此江左布衣商人改頭換面,君臨天下!

  他騎在一匹通身烏黑的馬上,拍著尹濟林的肩頭,說好小子。尹元鴻的眼裡,自己這小兒子確實是極為難得,生在一個商賈之家,卻是天生的將才。在他身邊,如今意氣風發,往後可以替他好好鎮守大晉的江山。大兒子雖然身體差些,但智謀過人、運籌帷幄,上可比諸葛孔明,是治世之才。

  一文一武,這大晉的江山算是無憂了,他可高枕而眠。

  於是,他高興地對他說:「為父有你,此心甚慰。海兒骨子裡弱,往後這大內,還得林兒多多幫襯才好。」

  尹元鴻不曾注意到,他說這話的時候,尹濟林眼裡閃過了,跟他一樣的神色。

  尹濟林把這話記在心裡了。與他那多災多病、只知坐而論道的兄長不同,他才是替父皇馬上定乾坤的人。他不就是個嫡長子嗎?病秧子一個,只要他死了,這江山總歸是自己的。

  自己打下來的江山,憑什麼拱手於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瞞下東南的銅礦,毫不猶豫地豢養親兵,只為等他兄長一朝歸西,登了天子之堂去!

  至於尹信,只是孩子一個罷了。到現在都還沒被立為太孫,父皇或許就沒在他身上放過心思。等太子死了,或許直接詔立他也說不定。

  更何況尹信這一路南下,都有人替他看著。一切本都如他的如意算盤進行,只可惜落霞關讓他露了馬腳,只可惜他沒能做一份完美的假帳,只可惜他到底沒攔住尹信查到那座銅礦——

  他進行了補救,為了把自己摘出來,只能棄掉手中的棋子了。

  布政使,吏部,戶部,監察院,他安排妥當,準備讓朱黔城替他背這個黑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皇侄的厲害,便授意底下,直接不留他性命。

  只可惜他還是棋差一著,沒料到尹濟海知道了他動過東宮的鷹,沒有料到尹信知道了他與嚴玉堂之間的聯繫。

  這下他的密謀,徹底暴露在東宮眼前。

  後來,請罪的密信一封封送到他手中:

  「屬下無能,未能取得小兒性命。」

  ……

  最後八百里加急,明黃的聖旨,送到了燕地。

  他撕信奉旨,當下有了決斷。

  *

  三個月後,東宮。

  宣旨的是皇帝身邊的李公公,他是從東南跟出來的老人。原本在尹家旗下放不上檯面的幾個小鋪子裡跑帳,沒有什麼大才,只是貴在審時度勢、能屈能伸——尹家進了京後,第一個受了宮刑,從此跟在皇帝身邊,算得了另一種平步青雲。

  尹信大禮已畢,接過蠶絲玉軸,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得體:「兒臣謝過陛下隆恩。」

  李公公滿臉堆笑,簡直比殿上琉璃瓦還要燦爛:「奴婢恭賀殿下大喜。」

  尹信起身,稍一點頭,便有人遞上玩意兒。李公公卻是推辭一番,道:「欽天監那頭,已經在挑日子了。陛下旨意,擇日冊封——左不過這兩日。這賞錢,奴婢可有的是機會討呢。」

  他拱著手,退到階下去,神色又是極為恭敬了。

  尹信倒也不說話,只是微微頷首,道:「勞煩公公了。」

  「殿下哪裡話。」李公公窺視一眼,心領神會,「殿下日理萬機,奴婢不敢叨擾。」

  尹信點了點頭,李公公便退下了。

  他看著那烏壓壓的一片從東宮的偏門退出去,才回身看了看他的父親。

  尹濟海臉上神色淡然,不提尹信手中那道聖旨,卻說:「這李年跑帳時,實在跑的不像樣子。如今成了李公公,倒很得聖心,原是實在懂得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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