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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他早點承諾為他們修書一封給樂陵侯,他們哪裡至於跟著他一路走到這裡來!

  這!方圓十里連棵像樣點兒的大樹都沒有!

  無窮的水田,田埂,水田,田埂。站在田邊,有風吹過,混雜著熱烘烘,濕漉漉的氣息,與扭曲的水田攪拌在一起,融化在眼前。

  可是還來不及抱怨,忽然就有一隻嗡嗡叫的牛虻撞了上來,鑽進寬袍大袖裡,一個不慎就被狠狠咬一口!

  ……好疼啊!

  那個使者為什麼能光腳下田啊!

  難道琅琊諸葛氏治的是農學,培養出來的是村夫嗎!

  還有他身邊那個一臉晦氣的小子,主君在田裡查看稻苗的生長情況,他不關心也就罷了,在後面鬼鬼祟祟地幹什麼呢!

  「你那個侍從,」陸遜光著腳,也跟著諸葛亮站在水田裡,「不像一個侍從。」

  拎著鐵尺,在那裡費力測量蓄水深度的諸葛亮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她也光著腳,正拿著一柄比尋常佩劍更長的鐵劍在水裡戳來戳去。

  她的動作是很利落的,每次將劍戳下去,都會精準地扎到一條魚或是一隻蟹。

  ……但似乎有些別的什麼東西在干擾她。

  她每得了一條魚,就要將頭稍稍偏開些,像是什麼東西在沖她大吵大叫,令她很難承受似的。

  第608章

  太陽在頭頂曬著,兩個生得很清秀——至少很正常——出身也非寒門的年輕郎君,脫了鞋襪,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水田裡。他們捲起了褲腿,將曲裾挽在腰間門,明明是個田舍翁的形象,嘴裡還能嘀嘀咕咕些聖人的學問。

  但後面一臉痛苦的人腦子裡擠不進聖賢學問,也沒心思低頭看一眼腳下綠油油的稻苗。

  他們腦子裡只有不多的東西,不多的東西在支撐他們。

  劉備、陸廉、諸葛亮。

  「郎君可知……」有人努力插話,「諸葛子瑜先生亦在吳郡啊。」

  正在仔細觀察一株稻苗的諸葛亮很吃驚地抬起頭望著他。

  「在下自然知曉,只是家兄出仕吳侯,雖十分想念,暫時還不便相見,」他問道,「足下如何得知?」

  陸遜輕飄飄望了他一眼。

  「吳郡世家,人盡皆知。」

  插話的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在太陽下本來就曬得發紅的小臉就更紅了。

  諸葛瑾與諸葛亮雖然都是有才名的郎君,奈何還太過年輕,他們的學識與功業無論如何不足以擁有這樣的知名度,只有一心鑽營的人才會下這樣的功夫。

  吳郡上下,都在下這樣的功夫。

  話題被聊死了,後面的人只能繼續苦哈哈地跟著走,兩個年輕人的話題還在繼續。

  「世人多治典經,先生為何獨治農學?」

  「往昔戰亂頻仍,生民雖盡力耕桑而戶有飢色,生子不舉,天下蕭條。在下以為,能令生民寒有衣,飢有食,才是當下第一要務。」

  陸遜的第二個問題幾乎沒怎麼經過思考,似乎是早就藏在心中的,「若天子親信閹宦,採選美色,興土木而不吝物力,先生治農學,改農具,又豈能救民於水火?」

  這個問題也沒有問住諸葛亮,「平原公英才雄略,是當世人傑,有他匡扶漢室,朝堂必能掃清氣象。」

  陸遜不問了,只是略有些羨慕地望著他。

  毫無疑問,眼前這位年輕郎君是尋到了他心目中的英主的,他全心全意地信任那個人,並且期待那個未來。

  但,然後呢?

  劉備年已四旬,他餘下的壽命也不過二三十年,將來的大漢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但這種問題是不應該問出來的,因為誰也不清楚將來的事,哪怕劉備是個長壽之人,誰能保證他將來不會因為年老昏聵而將整個國家帶入一個新的深淵裡呢?

  這樣的問題是不該問的,但如果陸遜真的問出來,諸葛亮心裡倒是有一個很復古的想法——

  他覺得,如果改良了農具,讓百姓不需要依附世家而活,誰能說清楚他們不會產生新的力量呢?

  在名為「王朝」的馬車面臨某個前所未有的危機,即將失控時,也許一個或幾個英雄能夠選擇歷史的走向,短暫將它重新引回到平坦的大路上,但真正駕馭它前進的,必然是那些無名無姓,默默低頭在田間門耕作之人。

  當心裡冒出這個念頭時,諸葛亮下意識轉過頭,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陸遜也跟著看了一眼。

  於是跟在身後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向那個方向轉過頭去。

  那個侍從已經從田裡出來了,就在不遠處的田埂上坐著。

  坐的很穩,身邊有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筐簍,裡面有東西在瘋狂蹦躂,發出引人注目的響動。

  但他沒有理會,他在全神貫注地摳腳。

  非常認真,一隻腳上的泥巴摳乾淨了,就在田裡涮涮,再從懷裡掏出一塊破布擦擦,擦乾淨一隻腳,再去擦另一隻腳。

  他擦完之後還會把腳掰到面前來,看看,聞聞,摸摸,然後再穿上草鞋。

  破布被他揣進懷裡後,這人背上那柄長劍,拎著筐簍,溜溜達達就過來了。

  看他的神情和舉止,他是一點也沒想過他所侍奉的主君也需要清水和細布擦擦腳的!

  ……甚至諸葛郎君自己也沒有這樣的意識!

  那麼一個清貴郎君,他自己坐在田埂上也開始摳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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