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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壓滿屋檐,瓦上倒掛冰溜子,屋裡有幾名官員圍在火爐旁吃茶,說說笑笑。

  當中一人,名為許保,四十餘歲,他飲了一口茶,面帶愁容道:“許某這回只怕又是枉來一趟,要辜負馬尚書的舉薦了。”

  其他幾人皆是詫異,有人道:“許知縣這十幾年功績不凡,排名靠前,堂考的試題又必定難不倒你,為何會說這等喪氣話?”

  在他們看來,許保入京是穩當的。

  “諸位有所不知。”許保臉上雖有愁容,卻無懊悔,他道,“堂考最後一題,皇上策問開海,許某堂上腦子一熱,便一股腦將所思所想寫了上去,我那見解只怕會使得皇上不喜。”

  幾人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都知道,許保是反對開海行商的。

  且脾氣極犟。

  許保道:“朝廷開海行商,種桑植棉有巨利可圖,各地商賈便會想方設法支使百姓棄種糧食,改種桑棉。初初未必能見到禍端,可時間一長,種桑植棉的田地越來越多,田畝產糧越來越少,屆時百姓從何處換糧?”

  “諸位覺得,江南之地,早年‘蠶蟲吃人’的事發生得還少嗎?這樣的慘劇還要繼續重演嗎?”許保越說越激動,“是以,許某不得不直言。”

  有人為其惋惜,嘆氣道:“朝廷推行新京察,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個機會,許知縣就這麼錯過了,豈不可惜?有什麼話是不能等入京後再上摺子的?”

  許保卻道:“若是堂考不能直言,只怕這新京察與舊京察也並無什麼不同。”

  此話一出,兩人鬧得有些不太歡愉。

  正此時,一位同僚剛好從宮中出來,進屋後笑吟吟向許保拱了拱手,道:“恭喜許大人。”

  “不知道這喜從何來?”

  “就在剛剛,朝廷已在文華殿前公示京官名單,許大人之名赫然在列,將入戶部謀事。”

  “當真?”許保不敢相信。

  “這種事豈敢亂說。”

  ……

  ……

  皇帝已封裴少淮為“文清侯”,禮部、工部領旨監造誥券。

  首先是翰林院撰寫誥文,寫明臣子功績,天子恩賞,再將誥文交由工部。

  工部都水司依照文本,范鑄鐵券,送與銀作局刻字填金,才可得最終的鐵券丹書。

  鐵券丹書一分為二,左券由內務府收藏,藏於古今通集庫,右券則賜予功臣。

  這日,禮部拿到誥券,備齊禮儀,前往裴家宣旨。

  禮隊浩蕩從御街而出,鐵券丹書擺在最前,半弧形覆瓦狀,格外矚目。

  裴家人聽旨,禮官宣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能臣內稟忠信,外禦敵軍,建下奇偉之功,國當高爵重祿……”

  “……爾裴少淮賦資醇厚,稟性端良,明克決機,嘗臨敵而制勝,才堪任重。”

  “……今特進榮祿大夫、柱國、文清侯,食祿一千一百石,子孫世襲侯爵。仍與爾誓:除謀逆不宥外,其餘雜犯死罪,本身免二死,子免一死,以報爾功。”[1]

  “臣誠惶接旨,謝皇上恩賜。”

  翌日,裴少淮按規進宮謝恩,為了方便謝完恩後回衙門繼續處理公務,他沒穿侯爺裡層外層的禮服,而是穿著尋常圓領官服便入宮了,遛彎似的來到御書房前。

  手裡還提拎著一小盒,裡頭放了個白瓷茶盞。

  皇帝拆盒,看著熟悉的白瓷盞,又看看御案上用了數月的花鳥紋青瓷盞,道:“你上回不是跟承詔說,此盞絕無僅有,只此一個嗎?”

  裴少淮這才想起,好似是說過此話。

  皇帝繼續打趣道:“朕要是賜你個國公,你是不是還能從家裡拎來十個八個?”

  一邊打趣裴少淮,另一邊卻身體誠實地把白瓷盞遞給內官,道:“往後改用這個盞飲茶。”

  裴少淮訕訕,連忙搖頭回應皇帝,說道:“沒有十個八個那麼多,送出了這個,便只剩六個了。”

  ……

  從宮中出來後,裴少淮如往常一般,先去一趟徐家看望夫子,而後再歸家。

  冬至徹骨寒。

  又一年冬,夫子的寒症愈發嚴重了,裴少淮念及此,難免憂心。

  生老病死本是世間常事,明知時光催人老如曲終人散,無可避免,可到了段夫子這裡,卻成了裴少淮始終不願提及、邁過去的一道坎。

  到了徐府,夫子聽聞裴少淮得了鐵券丹書,笑得很是開懷,連皺紋都舒展了許多。

  “伯淵,你替為師把書案上的燭燈掌亮。”段夫子忽道。

  那是他以前夜裡讀書時慣用的燈盞,只可惜,段夫子已經很久沒能坐在書案前了。

  “學生這就點亮。”

  裴少淮吹燃火引,卻發現燈盞里的蠟燭只剩指頭一寸,即將燃枯,一時觸景生情而定住。幾息之後,他回過神,道:“學生去取根蠟燭。”

  “伯淵,回來。”段夫子道,“為師想讓你點燃的,正是這最後一寸殘燭……讓它重新燃起來,最後再亮堂一回。”

  聽到此話,裴少淮眼眶已經開始泛紅,不敢回過身面對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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