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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初弦被何氏催得實在無奈,只得和趙舉人見一面。趙舉人為人膽小,麵皮又薄,不愛說話,一看就沒接觸過什么女子。對於溫初弦這種久經人事的少-婦來說,實在不相宜。

  溫芷沅懷抱自己的孩兒,勸她說,“趙家一片誠心,也別拒得太死了。合不合適,先相處著看看再說。”頓一頓,落寞說,“他自然是沒玄哥哥好的,你若想找玄哥哥那樣的,恐怕世間再無第二個。”

  溫初弦聽到這個名字,渾身劇顫了下,眼圈不由自主又紅了。

  溫芷沅急忙住口,“對不住,我又說錯話了。好啦好啦,不提那些事了。午後趙舉人邀你去靜濟寺踏春,母親已允許了,你是去也不去?”

  溫初弦無精打采,“不去了吧,近來山中柳絮多,我一聞心口就悶得緊。”

  溫芷沅點破,“當真是因為柳絮你胸口才悶的麼?這幾年,你心口的毛病又何時好過。要我說,還是和趙舉人去走一走。就算你不喜歡他,到靜濟寺求一支姻緣簽也是好的,問問佛祖,你此生還有沒有姻緣。”

  時已近孟春,潺潺春雨,滿山湖水白而冽,出門常要備著油紙傘。

  遠山翠色濃郁,隱然兩三煙樹,一排幽靜的清蒼。

  溫初弦不得已與趙舉人踏春登山,一路拾階而上,趙舉人在一旁興味盎然說著他趙家的那點破事,溫初弦手舉十二骨的油紙傘,心不在焉聽著。

  靜濟寺的山路她原本走過無數遍,近年來卻深居閨中,一草一木都顯得陌生了。不遠處的薄霧深處,透來一二渺茫的敲鐘聲,幽遠而綿長,仿佛能蕩滌人的魂靈。

  雨水淅淅瀝瀝下,沖刷山間石階如新。

  “小生雖家境不如小姐,卻是初娶;小姐雖門第高,卻是二嫁。你我也算門當戶對了。”

  “小生婚後要求不多,只盼著小姐能多生幾個孩兒,延續我趙家的香火。若多幾個男丁,自然最好。”

  趙舉人絮絮叨叨,將溫初弦神色惘然,埋怨道,“小姐有沒有在聽小生的話?”

  溫初弦恍若不聞,伸手去接銀針般的雨滴,涼涼的,滑滑的。

  趙舉人見她不回應,面色一板,負氣而去。

  留溫初弦一人在半山腰的石階中。她也不著急回去,一個人撐傘繼續把這山路走完。說好要去靜濟寺求籤的,怎能中途而廢。

  林原靜謐,唯余輕靈的鳥語,和時隱時現的蟬鳴。

  微風拂過,還有叮叮噹噹的清脆銀鈴聲,在她腳踝處。

  溫初弦耳根子清淨了不少。

  靜濟寺,聾了的老住持正在寶殿敲木魚,噠噠噠噠。

  小和尚們不愛清修,本該念佛的上午,都偷偷溜到山澗玩了。

  唯有一位身形清秀的僧人,跪坐在老住持身旁,雙唇翕動,平靜無波地念著經。

  他生得漂亮,眸似一泓寒水,墨黑的眉尾有一顆紅痣。饒是修行,也比旁的僧侶要英俊三分。

  誦完了經,他起身,朝老住持拜了一拜,便回到禪房中去。

  靜濟寺的禪房都很清貧,他的更甚。一盞茶,一桌一榻,還有一副隨身的捲軸,空無它物。那捲軸他素來隨身攜帶,從不示人,誰也不知道捲軸裡面是什麼。

  他是半路出家的,好多寺里的香客都猜測他俗時是個多情種子。凡眉尾生紅痣者,最容易情痴。

  據說他因為情生了很重的病,三年前是慧能大師用妙藥為他續命,可也僅僅只是續命,並沒除根。何時再度發病一命嗚呼,並不可知。他倒也不在意這些,每日灑掃禮佛,清心寡欲,青燈一盞,無欲無求。

  他回到禪房小憩會兒,換了身洗得發白的僧衣,便拿掃帚到後山的鯉池去灑掃。

  那些魚兒一直都是他在養,紅的白的都有,風雨不落。許多香客願花重金求魚去,聽說這裡的魚兒很靈,只要求來送予心上人,就能和心上人一輩子情投意合。

  今日落雨,寺里荼蘼的花瓣都被打下來了,片片灑在湖中。香客亦格外少些,僻靜無人。

  溫初弦到靜濟寺時,鞋襪都已濕了。她佇立在綠亭中眺望了半晌遠山的幽景,才往寶殿去,給佛上了三炷香。至於姻緣簽,她卻沒求。

  靜濟寺靈不靈驗,她還不曉得麼,姻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求來也是徒增煩惱。像方才的趙舉人,定然覺得她脾氣古怪,回去肯定退婚。寡婦再嫁,哪有那麼容易。

  傘被春雨濯壞了,她只好撐著一把漏水的破傘,往後山的鯉池去。

  這地方她待字閨中時常來,給謝靈玄的那些小魚,就是她從這裡得的。可惜他當時不要。

  遙望小湖水汽蒸騰,形如一螺。散亂的漣漪擴散在湖面上,薰風拂拂,閃爍不定。

  她看見湖邊佇立一僧,背影清明靈秀,默默掃湖岸的青磚。猶豫了片刻,便走上前去,合十雙手,道了句,“師父,勞駕。”

  雖是個不認識的師父,但求一條魚兒,應該也是給的。

  她衣袖裡裝了好幾枚銅板,都被雨水浸濕了。

  那師父身形一凝,隔了半晌,才緩緩回過頭來,微有訝然地瞧向她。

  他雙唇無聲。

  卻說,娘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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