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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實陪同她一道入園子,豫親王人在湖心書齋里,他到臨水的地方站定了,早在進門之前就塞了把匕首給她,萬一那人有異動,好用來防身。

  “我就在不遠,有事兒大聲叫我,我即刻就到。”他目送她上迴廊,“時候不宜過長,略說幾句就回來。”

  頌銀頷首,提裙往湖心亭去,走到半截見門扉dòng開,一人立在門內,月白蟬衣金絲冠,有種洗盡鉛華的姿態。

  看見他,其實還有些怵,可她總覺得應該有個jiāo代。硬著頭皮過去,走近了看他,他微微含著眼,啟唇說:“來了?”

  她嗯了聲,“王爺近來還好?”

  他轉身入書齋,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仍舊不顯得láng狽。倒是頌銀很覺慚愧,不管他以前怎麼為難他們,畢竟沒傷他們xing命。現在塵埃落定了,欠他一聲對不住,說完之後就兩清了。

  他指指圈椅,“坐吧,我這裡沒什麼人光顧,自遜位以來,你是頭一個。”

  她愈發難堪,“就當是做了場夢吧,過去就過去了,王爺看開些兒。”

  “不看開怎麼辦?死嗎?”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原以為我真會死的,地位沒了,兵權給繳了,剩下就是個空殼,苟延殘喘。我拿刀在脖子上比划過,可到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我這麼懼死,手不夠黑,難怪會被你們拱下台。”

  頌銀侷促道:“您別這麼說,也是yīn差陽錯……”

  他搖搖頭,“我仔細想過,我輸在哪裡,不是輸在調兵遣將,是輸在你們父女身上。要沒有你給大阿哥移宮,沒有你阿瑪關上太和門,我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當初謀算先帝皇嗣,你們佟家參與了,如今保大阿哥即位,你們也參與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世上好些事果然早有註定,怨不得別人。只可惜沒能等滿一年,連年號都改不了,後世子孫提起我,大概只剩‘那個當了半年皇帝的豫親王’了。”

  頌銀不知道怎麼自辯,安慰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只道:“我今兒來,就是為了給您致個歉,旁的話也不多說了,您好好保重身子,別想太多。”

  他看了她一眼,“你要成親了?嫁給容實?”

  她點頭說是,“下月初六。”

  他聽了失神片刻,慢慢長出一口氣,“爭來爭去,終究爭不過他。也罷,你嫁給他,我就斷了念想了。外頭到處是禁軍,我困在這裡出不去,不能給你道賀了。”

  頌銀忙說不必,“我來就是瞧瞧您,畢竟您曾經是我們旗主子。後來的不痛快全不提了,過去就過去了吧!”

  他低頭一笑,“不過去也不成了,誰讓我失勢了呢!不管怎麼樣,還是得恭喜你,你嫁他我也放心,他花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有今天,可見你對他來說有多重要。”說著轉身打開螺鈿櫃,取了個錦盒出來,“沒什麼可送給你的,拿著這個,聊表寸心。”

  她打開看,是一把象牙骨摺扇,扇面以金銀絲為經緯,不是尋常用的物件,是用來收藏的。

  她茫然看他,他負手道:“自此就散了,你我兩不相欠。你今兒來看我,我挺高興,說明你還記得我。將來也不知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心裡總有些難過。”他向湖邊望了眼,微微蹙眉,“你回去吧,容實在等著你。”

  她把手裡錦盒往前遞了遞,“我不能收您的東西,太貴重了。”

  他聽後發笑,“你們佟家什麼沒見識過,區區一把扇子就叫你惶恐了?”留神避開她的手,把盒子推了回去,“你留著,將來偶然見了,還能想起曾經有個人愛慕過你。”

  頌銀鼻子發酸,卻不敢多說什麼,欠身納了個福,“謝王爺賞。王爺留步,我告辭了。”

  他抿唇不語,看她卻行退到門檻外,到底忍不住,衝口叫了她一聲:“頌銀,從頭到尾,你喜歡過我沒有?哪怕只一點兒。”

  她仔細思量,其實不能說沒有,頭一眼見到他時,她的心狠狠絆過一下。後來他二回進她的值房,說了那麼多掏心窩子的話,她不是鐵石心腸。可惜後來被他親手毀了,畢竟不是一路人,瞬間的動容並不代表什麼,她仍舊堅持她的堅持,容實才是最適合她的。

  既然不會有結果,就不要使人更惆悵。她搖搖頭,“沒有,一點兒都沒有。”這話一說,頓時覺得拿人的手短,趕緊把匣子遞迴去,“這個還給您吧,我不要了。”

  他額角一蹦躂,“你以為我送你禮,是為買你說喜歡過我的?”氣呼呼揮手,“趕緊走,要不我真想掐死你了。”

  她忙縮著脖子往回趕,迴廊上遇見了孛兒只斤氏,一臉安然地端著個紅漆盤過來。她退到一旁呵腰,她放緩步子打量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復往書齋去了。

  她回身望,湖心那個人站在門前迎他的福晉,夫婦兩個攜手進了書齋,她忽然覺得踏實了,他也有人陪,總算不會寂寞。

  容實在那頭等著她,見她來了遠遠伸出手,她探過去牽住了,輕聲說:“這位福晉也是個好人,不離不棄,真難得。”

  容實說:“你別cao心人家了,那主兒不過是不能從政,圈禁個一二十年的,在王府里受用著,又沒關到羊房夾道去。等小皇上親政,他也不成氣候了,自然會放他出來的。人家這回可以心無旁騖生兒子了,魏福晉,就是當初的魏貴妃,已經有了身孕,人家就要當阿瑪啦。”

  頌銀很驚訝,算算時候也對,晉位到現在有半年多了,真要懷,差不多了。

  他們往家走,一路盡聽見容實在嘀咕:“人家當阿瑪,我也想當爹……”

  頌銀被他聒噪死了,“再忍兩天吧,快成親了,很快就能當爹了。”

  “那你說我是不是有不足?”

  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想試試,當我不知道?”

  他一聽紅了臉,“我想試試……那也沒錯兒呀……”

  她沒辦法,在他那嫣紅飽滿的唇上親了親,“一年都等下來了,還在乎這一朝一夕?”說完發現一雙爪子落在了她的胸脯上,還恬不知恥地捏了兩下。她氣結,又覺得好笑,還是孩子心xing兒,在她跟前只怕改不了了。

  容實等dòng房花燭,等得熬了一身油。沒指望的時候gān脆不思量,有了指望撓心撓肝,一日三秋。家裡籌備得差不多了,轉天新娘子就進門,外頭張羅,他自己關在臥房裡照鏡子。脫光了衣裳看看後背,結實,寬肩窄腰頌銀喜歡。看看前胸,胸肌腹肌豆腐塊似的,一看腰腹力量就不錯,自己喜歡。視線往下移,那什麼……本錢也足,不會叫女人失望。想起熱河那晚的面酣耳熱,激戰不休,心口一團火焰涌動,難以自持。薅了一把喃喃自語,“我容實也要娶媳婦兒啦……”

  忽然看見一團huáng黑相間的暗器縱身躍來,他知道是臉臉。還在奇怪它怎麼在屋裡,發現它目標不對,他下意識擋了下,一記貓抓落在他手背上,還有沒擋住的地方,被它一個腳趾刮到,頓時湧出血來。

  他幾乎暈倒,低頭看,最要緊的地方劃傷了,傷口雖不深,也只有一兩分長短,但對於明天就大婚的他來說是致命的。他慌忙忍痛找雲南白藥,撒上去了,不放心,撕了一根布條包裹。什麼叫樂極生悲呢,這回算是體會到了。他憤然吼臉臉,“你這個孽障,枉我撫養你、栽培你,你就這麼報答我?”

  臉臉知道犯了錯,縮在炕上一動不動。

  “我招你惹你了,姑娘家不害臊!”他氣呼呼把衣裳穿好,拿起腰帶朝它砸過去,“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孽障!”

  門外傳來太太的叫聲:“哥兒,你罵什麼呢?我請薛大人家的金童玉女來壓chuáng,你快出來瞧瞧。”

  他應了聲,垂頭喪氣出去,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傷口明晚能不能長好。

  宮裡有御賜,是皇上和太后的賀禮。太后很周到,頌銀那頭一份添妝奩,容家這頭有大件擺設,是用來布置新房的。謝過了恩,見太監們源源不斷把東西運進來,烏木雕花海棠屏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還有掐絲琺瑯的一些小物件,都是內造,做工jīng良,令人讚嘆。

  滿目錦繡不能減少容實的哀傷,他怏怏不樂直到拜堂前一刻。當大紅花轎到了門上,頌銀頭頂大紅銷金蓋袱,懷裡抱著寶瓶,從轎子裡下來,他又變得飄飄然如墜雲霧起來。煩惱全消,她是他的牛huáng解毒丸。他把紅綢的另一端jiāo到她手上,怕弄錯了,輕聲問:“是你嗎?答應我一聲。”

  蓋頭裡面的人說:“德xing!是我。”

  他把心放在肚子裡了,喜滋滋牽她跨了火盆,入畫堂jiāo拜天地。

  送進dòng房揭蓋頭,這是最幸福的時刻。他接了全福人送來的秤桿,挑起紅帕一角,露出那鮮紅的唇來。她是雪白的臉,更襯得口脂嬌艷yù滴。他傻傻看著那一雙妙目,哽咽了下,“頌銀……”

  她眼裡湧起淚,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放開了。

  “大喜的日子,樂呵呵的。”全福人和陪房在邊上笑著,把合卺酒和餑餑送了上來。

  酒是梅釀,柔軟好入口,餑餑卻沒煮熟,咬一口,吐在痰盒裡,全福人問:“生不生?”兩個人異口同聲說生,眾人鬨笑,“生才好,將來兒孫滿堂,福壽綿長。”

  新郎官還有好些事兒要做,不能在dòng房裡蹉跎,惹人笑話。小廝催促再三,他才出去敬酒答謝賓朋。頌銀是不必出面的,新娘子有她自己的責任,在房裡坐帳,一直坐到新姑爺回來。還有就是無數的女眷們來來往往瞧她,說太太好福氣,老太太好福氣,把新娘子誇得花兒似的。

  老太太和太太如果先前還猶豫該不該要這個媳婦,現在木已成舟,也就順其自然了。進來瞧兩眼,說些體恤的話。太太問:“餓了嗎?”

  因為怕如廁,新娘子當天一般得餓著。頌銀還沒開口,肚子先代她回答了,老太太忙招嬤兒來,撿了果子塞在她手裡,“先墊吧墊吧,餓狠了人沒力氣。”

  她不好站起來,欠身說:“謝謝老太太、太太。”

  容太太和煦道:“打今兒起咱們就是一家子,不說這麼見外的話。我們前頭有顧忌,你也別放在心裡。往後和和睦睦的,我和老太太盼著你給我們容家開枝散葉。”

  她應個是,做了人家的媳婦,生兒育女是應當的,沒什麼可害臊。老太太和太太見她恭順,心裡還是歡喜的,和眾人一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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