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大伙兒一聽頓時心生敬仰,“蒙古人能長成這樣不容易。太后老佛爺心疼萬歲爺,當然得挑最好的姑娘給怹當皇后。”

  也有人顧忌她的感受,覷著她說:“小佟大人要是早些點頭,沒準那個人就換成您了。”

  她笑著搖頭,“我阿瑪常說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子,不是你的東西不能qiáng求。我沒那個命吶,羨慕也羨慕不上。”說著一頓,問,“明兒宮裡設大宴,什麼時辰開始,打聽著了嗎?”

  女官們說:“入夜前賓客進宮,到戌時三刻大宴開始。人太多了,一個一個查驗也得花些功夫。”

  她模稜兩可地笑了笑,“不知太妃們那裡設不設宴,我一個人在這裡怪寂寞的,能和她們做做伴就好了……”

  她被困在弘德殿,沒經過皇帝首肯不能隨意走動,想去會會郭主兒都沒有機會。她算好了,今天是大禮,明天皇帝在太和殿設宴款待文武百官和外邦使臣,皇太后也要在慈寧宮宴請皇后的父母家人。如果能找見郭主兒,就算不能上前殿去,也要在一起靜候。明天是決定她們生死的至關重要的一天,萬一事成了,郭主兒就是太后,到時候她和容實的命運就能改寫了。

  她暗暗激動得打顫,像勇士上戰場前的躊躇滿志和熱血奔涌。茶水上的女官道有,“我聽陸掌印和蔡四說的,太妃們的宴席設在延chūn閣。皇太后是個周到人兒,太妃都是未亡人,同桌吃飯怕沖了皇后的喜氣。所以在御花園設宴,離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吧!”

  這女官心直口快,大家心裡明白,只不好應承,都掩著嘴囫圇一笑。

  頌銀道:“明兒我去請萬歲爺個示下,讓我出去吃席吧!老把我困著也不是辦法,我沒gān什麼壞事兒,又不是囚徒。”

  朝坤寧宮方向望過去,那巍峨宮闕被水紅的燈籠蒙上了一層胭脂色,看上去混混沌沌的,令人生煩。

  皇帝燕爾新婚,chūn風得意,她要找他,得花大力氣。找他不見,只好找陸潤,請他代為轉達,說想見見讓玉和惠主子她們,求皇上成全。

  “我以前滿紫禁城跑,現在困在這么小的地方,圈禁似的,抬頭四方天,低頭四方地,這算什麼?主子大婚,我也沾沾喜氣,總是該當的吧?去慈寧宮赴大宴不合適,身份不鹽不醬的,不招人待見。還是去延chūn閣,我當差的時候和太妃們相熟,彼此見了面有話說。”

  陸潤聽了點頭,“這會子在太和殿頒立後詔書,布告天下。等朝上散了,我即刻替你傳話。”

  她抿唇一笑,有些傷感,“陸潤,皇上待你好不好?”

  他沒想到她會提這個問題,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好與不好,見仁見智。他留用我,讓我坐上太監里的頭把jiāo椅,算是好的吧!”

  頌銀憐憫地望著他,“可是你付出的太多了,十年光yīn,寧願在底下衙門當個管事,也不該到御前去。我記得那回太后毒打你,你們瞞得好,連她都給騙了,險些丟了xing命。現在想想,要是當時太后當真一心處死你,皇上又不能即時出現救你,你還有命活下去嗎?”

  他慘澹地牽動唇角,兩眼深深望她,“還好有你,否則明天就該是我的忌日了。”

  一年了,到明天整整一年。她喟然長嘆:“所以我希望你能安安逸逸活下去,其實這宮廷一點兒都不適合你。”她不便說得太多,只是提醒他,“好好保全自己,要是能離開就離開吧,外頭天大地大,比在這金瓦紅牆的牢籠里自在多了。”

  她沒頭沒腦說了這一通,陸潤雖起疑,更多還是以為她在自哀自傷,有感而發。他掖著兩手看她,“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幫你。但是出去之後怎麼樣呢,家裡人不顧了嗎?容家人也不顧了嗎?咱們都被人fèng上了翅膀,飛不起來了。”

  她輕輕嘆口氣,事到如今只有遺憾,這麼好的人,卻又那麼怯懦和執迷不悟。

  但他替她請旨,皇帝人逢喜事,輕易就答應了。

  迎娶皇后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娶親,一位代表一方勢力的賢內助是穩固朝綱的要件。國丈既然身為科爾沁王爺,兩族通婚等於是結盟。蒙古在關外不易掌控,有了這位親王的相助,大欽可以開疆拓土,成就又一個鼎盛王朝。所以皇帝的高興並非小登科的高興,是政治遠見上的建樹,是有關於一位帝王宏觀掌控的高興。他忙,沒有時間見她,命陸潤開解她,提醒她三天後兌現之前的承諾。

  三天後——三天後是個什麼樣,鬼知道!

  頌銀終於單獨離開了弘德殿,從鳳彩門上邁出去,哪怕還在紫禁城裡,她也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腳下輕快一路往壽安宮小跑,距離並不遠,卻因為長久賦閒,體力銳減了,走了幾步就氣喘。

  兩三個月沒見到郭主兒,打眼一看發現她瘦了不少。頌銀知道她惦記大阿哥,把邊上伺候的人支了出去,告訴她,“小主子很好,您別擔心。”

  郭主兒點點頭,“我料著也好,他在外頭,qiáng過在宮裡擔驚受怕。這孩子多可憐啊,生下來就沒有阿瑪,眼下顛沛流離的,有家也不能回。”

  她還是那句話,暫時離開,是為更快回來,回來便是主宰,不必再寄人籬下了。她抓緊了她的手,灼灼望著她,“就今晚,咱們一塊兒等。如果有人上這兒來請您,那就說明大阿哥復辟成功,您往後就有好日子了。”

  郭主兒惶惶的,一雙大眼睛裡裝滿無辜,“哥兒還那么小,全仰仗幾位爺了。就是不知道人家什麼心思,會不會害了我的阿哥。”

  頌銀說不會,“有容家父子在,您只管放心。如果參與的只有一位王爺,或許要擔心這位爺近水樓台,以權謀私。現在四位王爺都在,他們會互相制衡,絕不能讓誰拔尖的。”

  這叫借力打力,郭主兒哦了聲,站起身在屋裡旋磨,喃喃道:“容大學士是帝師,當初先帝登基就是他促成的,眼下到了咱們哥兒,他還得扶植咱們。指鹿為馬他最拿手,是吧?”

  頌銀咳嗽了兩聲,不好作答。這位大學士在先帝登基一事上的偏頗確實做得顯眼,不過外界全當傳奇私下傳揚,多半以為是個笑話,誰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傳揚即是冒犯天威,誰敢質疑皇帝繼位的合法xing?朝中大臣的家眷知道這事,當然會比坊間更深刻些,所以郭主兒這麼說,她也無法辯駁。

  “遺詔是實打實的有,我就在跟前,先帝親口說的。可惜那時候養心殿叫人拿捏住了,第二天發布先帝駕崩的消息時,豫親王已經控制住場面了,他們早有預謀。先帝臨終,連那些親信的大臣都被阻攔在外不得覲見,阿哥又小,才落地幾個時辰,大伙兒沒有主心骨,束手無策。”

  “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私藏詔書?你總是說半截,有意和我打啞謎嗎?”郭主兒盯著她的眼睛追問,“是不是陸潤?我料著就是他。這個賣主求榮的狗奴才,怪道他官運亨通當上了掌印,就是靠投誠得來的。”

  頌銀心裡有些不忍,“你不要罵他,他也是可憐人,在先帝手裡受盡了屈rǔ,是個人都會反抗的。”

  郭主兒這才頓住了,她受過先帝那種對待,當時就知道他的喜好和旁人不一樣,所以很快明白過來,頌銀嘴裡說的屈rǔ究竟是指什麼。

  她艱澀地張了張嘴,“罷了,不罵就不罵吧,只是難為你們,多走了這麼些彎路。你和容實……和皇上……”

  頌銀說:“我等著容實,橫豎我沒有對不起他。”

  她的難處只怕不比他們娘倆少,郭主兒感激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我說過的,等咱們哥兒出息了,我讓他孝敬你,拜你做皇gān媽。”

  頌銀愣了下,吃吃笑起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皇gān媽’這個封號。”

  “怎麼沒有?就打咱們這兒起頭!你祖上是奉聖夫人,是太祖的rǔ娘,咱們是gān媽,省得想尊號,就叫‘皇gān媽’。”

  郭主兒一直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她在一塊兒,煩惱也少了許多。兩個人結伴坐著,眼巴巴看著太陽西沉,最後一道光線慢慢消失,開宴的時候也快到了。

  “究竟是不是今晚?”她坐立不安,“不會弄錯吧?”

  頌銀卻很沉得住氣,“不會錯,因為錯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您坐下等,別轉了,轉得我眼暈。我來時叫蘇拉盯著太和殿的動靜,一有消息就來回咱們。”

  郭主兒無措地坐下了,想了想問:“大阿哥會來吧?孩子不會有事吧?萬一他們又給他找一新媽,比如先頭娘娘什麼的,那我怎麼辦?”

  頌銀只能寬慰她,“不會的,先頭娘娘因為禧貴人催生的事兒受先帝責罰,先帝直到駕崩都沒恕她的罪,她哪裡有資格出來蹦達!您把心放在肚子裡吧,只要他們成事了,您就是太后,跑不了的。”

  “那你就是皇gān媽。”

  兩個人傻呵呵苦中作樂,笑了半天,笑得牙關發酸,卻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宴自然不去吃,反正太妃太嬪的席面設在延chūn閣,皇太后不過問,去不去都無所謂。這當口誰還有心思吃喝,都屏息凝神靜待消息。

  月亮爬上來了,細細的,一條線。天上繁星點點,星輝反倒蓋過了月色,閃動著,迴旋著,籠罩天地。

  頌銀站起身,在檐下站著,眺望太和殿方向。東南方燈火輝煌,照亮了半邊天幕。郭主兒到她身旁,絞著手指問:“今夜宮門下不下鑰?咱們要是去,能不能讓咱們通過?”

  “大宴當夜闔宮慶賀,除了冷宮,是不設門禁的。可門禁雖沒有,門防一定有。”她凝眉思量,“要進太和殿只怕要費把力氣,后妃不得宣召不能去那裡。”

  “那你能。”郭主兒切切說,“你身上還有四品的銜兒呢,皇上沒有罷免你的官,你能出入。”

  她搖搖頭,“我現在和罷官有什麼區別?官袍頂戴全沒了,又在弘德殿困了兩個月,很難進去。”

  正說話,內務府原先受她差遣的一個蘇拉急匆匆從門上進來,掃袖打千兒,“回老祖宗、小佟總管的話,前邊太和殿裡吵起來了,五爺抱著大阿哥罵街呢!軍機處和內閣互相指責,眼看要擼袖子開打。”

  頌銀和郭主兒面面相覷,“怎麼就吵起來了?沒好好說話?”

  蘇拉道:“先頭是好好說來著,後來保皇派拿天下蒼生說事兒,說皇上英明決斷,江山得有個能拿主意的君主。大阿哥雖是先帝阿哥,如今才幾個月大,擁護他是別有用心,是內閣的人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眼下大局已定,誰再提這茬誰就是攪屎棍,使朝綱動dàng,等同謀反。”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