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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望憋了一口氣要嚴辦,豈料微雲這當口猶豫起來,囁嚅道,“她好歹是昭大爺的媽,真要收了監怕不好……”

  裴臻橫她一眼,哼道,“真真可憐之人必有可恨知處,你是個軟柿子,你那姑爺是個鋸嘴的葫蘆,兩下里湊得倒妙要辦她你又不讓,那今兒來做什麼?哭給咱們瞧瞧的?”

  毋望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安慰道,“左不過唬唬她,把她打發回老宅子裡去,哪裡真的把她怎麼樣,你放心罷。”轉眼看裴臻,他懶得過問,自坐到書桌前看書去了,毋望悄聲對微雲道,“你下個狠心罷,難道真要等她休你?你這麼不爭氣,難怪大爺要惱。”

  微雲咬了咬唇點頭道,“也罷,不好連累大爺,壞了大爺的名聲,那我這就去了。”

  毋望讓人傳了儀衛正來,吩咐道,“你著典仗帶四人跟微雲姑娘跑一趟,將胡婆子和她女兒押到府衙去,親jiāo給縣令,我後頭就派右長史來。”

  儀衛正領命道是,微雲千恩萬謝福了身出門去了。

  裴臻在窗下冷聲道,“往後她的事你別理,爛泥似的xing子,瞻前顧後難成大事你只管養著自己才最要緊,家裡無事,盡cao心旁人,有那閒空不如到園子裡逛逛,將來臨盆順遂些。”

  毋望白他一眼,歪在榻上嘀咕,“你這人不念舊qíng的麼?她打小伺候你,如今嫁了人過不好,你卻不擔心,反說我多事。”

  裴太傅怨憤難平,“我還要怎麼擔心?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出了閣便是別人家的人,我這裡沒怎麼都把孩子算到我頭上,若是再親近些,還不知怎麼編派呢,何苦趟這渾水我如今英雄無用武之地,管起家長里短來了?”

  毋望被他一通搶白,心裡莫名委屈就紅了眼眶子,悶在軟墊里只顧生氣,裴臻一看惹了禍,忙來陪笑安慰,柔聲道,“我是心疼你,你懷著身子不宜過於憂心,咱們再幫她也有度,做到這個份上總算也夠了,往後全看她的造化罷了,當初人是她自己瞧準的,我不過是點個頭,竟像犯了大罪過,早知如此,不如放她和淡月一同出府,婚嫁都不與咱們相gān,還gān淨些。”

  毋望懨懨的,裴臻扶她在肩頭靠著,耳鬢斯磨著咭咭說起私房話來,歇了會子六兒打了門帘進來,說外間飯備得了,請主子們移駕,毋望懶得動彈,裴臻只好命人另支了月牙桌擺到榻前,連哄帶騙的吃了半碗,便撂了碗倒在榻里打盹,裴臻糙糙吃了幾口叫人收拾了,才擦了嘴,門上報劉家大爺來了。

  話音剛落,德沛一搖三擺的進來,規矩的拱手行禮,毋望睜眼瞧他,穿著石青色福壽紋的團領通袖袍衫,胸口掛了一串纓絡領墜子,腰上別著根金鞭,樣貌雖生得好,打扮卻有些不倫不類。

  裴臻調侃道,“大忙人今兒得閒,怎的想起來光臨寒舍了?”

  德沛坐到圈椅里不滿的嘟囔,“這官怎麼派到吏部去了?整日裡同那些堂官們打jiāo道,勞心勞力不說還招怨恨。”

  裴臻笑道,“那你想去哪裡?刑部?督察院?還是欽天監?皇上信得過你,讓你督辦各級官吏,這可是肥缺,少不得你的好處。”

  德沛睨他一眼道,“論肥缺是你戶部,何時輪到吏部了?再說誰在乎他肥不肥,與其派我做文官,不如打發我到神機營去,路六叔那裡不是缺個提督內臣麼?”

  裴臻回頭看毋望,她抬起脖子道,“好好的京官不做,倒要武槍弄pào,仔細叫嬸子知道了罵你”

  一提他,德沛訕訕不敢說話了,裴臻笑道,“太歲也有克星啊你今兒來做什麼?”

  德沛正色對毋望道,“你總惦記兩個姨娘,昨兒我使了小子去尋,王爺巷那個建文二年就病死了,剩下那個一直無所出,屠戶早嫌得什麼似的,出幾個子兒就肯賣的,我媽把她從前住的院子歸置出來了,今兒一早封了五十兩銀子去贖,這會子九成到家了,我來同你說一聲,好叫你放心。”

  毋望聽說一個死了,不免難過了一陣子,幸而還留下一個,接回來奉養,好代父親彌補這十幾年來的對她的虧欠。想著就紥掙起來叫翠屏梳頭,裴臻呆滯道,“這就過去麼?急什麼,還是歇了覺再去罷,大日頭底下曬出痧來怎麼好”

  毋望一嗔,道,“敢qíng不是你家裡的人?你歇著就是了,我去。”

  裴臻愣住,德沛摸著鼻子尷尬的笑笑,心道女人出嫁懷了孕就變成這樣了?從前說話糯軟溫柔,如今怎麼惡聲惡氣的?難為太傅大人還甘之如飴,一個願打一個願捱,配得倒好。

  裴太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自己束了發,戴上玉冠,又叫丫頭取了直綴來換,收拾停當搖著摺扇倚在窗下喝茶等她,德沛噤聲瞧著,對裴臻佩服得五體投地——寵rǔ不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氣度啊突然想起兩句話來:顏色如常心不改,此人乃是真棟樑

  湊過去恭維道,“姐夫寬宏大量,難得難得”

  裴臻淺淺一笑,不緊不慢道,“和自己媳婦有什麼可計較的?想想她過幾日要忍痛給我生孩子,我挨兩句罵算得什麼好兄弟,等你將來娶了親就知道了。”

  德沛撓了撓頭,天底下男人都像他這樣,就沒有怨婦了罷斜眼看自家姐姐,肚子大得像面鼓,一下子長出幾十斤來,也怪不容易的。又問道,“什麼時候生?”

  裴臻道,“估摸還有兩個月罷,你外甥時候挑得好,天不冷不熱,自己受用,他坐月子也不遭罪。”

  德沛道,“你算過了?是個小子?這個拿飛盤怎麼算?”

  裴臻眼角抽了抽,總不能告訴他,是照他們同房受孕的時辰來算的罷,便蹙眉道,“學藝不jīng師父怎麼答應讓你下山的?”

  德沛低頭長嘆,“師父說我資質不夠,這世上只能有一個明月君啊……”

  第115章仁者樂水水無涯

  姨娘姓谷,貌姝麗,xing謙恭,善彈奏,伶人出生,及笄時曾以一曲《艷陽天》名噪江南。毋望尤記得她坐在園裡假山上彈琵琶的樣子,雲髻高挽,左手扶持琵琶,廣袖垂落,露出一截雪白豐腴的手臂,彈到激昂處力沉小臂,揮舞之間英姿颯慡,那美態叫人過目難忘。

  再看如今,坐在杌子上又小又瘦,穿著粗布衣,形容憔悴,頭髮也花白了,和嬸子說話時身子卑微的前傾著,再不復往日的孤絕清高,稍有響動便如驚弓之鳥一般,聽說那屠戶脾氣bào躁,動輒對她拳腳相加,家裡大老婆又厲害,皮ròu之苦就是家常便飯,真不知她這十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毋望叫了聲姨娘,早已淚流滿面。

  谷氏轉臉來看,許是眼力不濟了,眯眼打量了好久,半晌才猶豫道,“可是chūn姐兒麼?”

  一旁張氏道,“谷嫂子,是chūn君回來了。”

  谷氏迎上來,顫抖著握住她的手,視線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點頭道,“甚好,咱們姐兒都要做母親了,日子過得真是快……十二年了”

  “可不,整十二年了。”張氏應道,三人唏噓不已,忍不住簌簌落淚,待哭了會子張氏方醒過神來,忙道,“這是歡喜的事,都別哭了,姐兒有了身子,哭不得,叫姑爺看了心疼。”

  谷氏往外看沒見有人,便道,“姑爺沒來麼?”

  毋望道,“他和叔叔說話兒去了,過會子就來拜見姨娘姨娘,我眼下身子沉,沒法子給你磕頭,請姨娘別怪罪。”

  谷氏忙不迭擺手,誠惶誠恐道,“不敢不敢,是我該給姐兒磕頭才是,虧得你惦記我,把我從那屠戶手裡救出來,再晚幾日我怕是沒命見你們了。”

  說著竟要跪,被毋望托住了,跪不成就一個勁的道福,毋望喉中一哽,哭道,“姨娘這是要折煞我麼?哪裡有長輩對晚輩行禮的道理,我怎麼受得起”

  張氏也來攔阻,見毋望面上難堪得很,便開解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就是她拜你也沒什麼受不起的。”轉而笑著對谷氏道,“嫂子才回來不知道,咱們姐兒如今是皇上的gān閨女,御封的汝南公主,可算給劉家長臉子了”

  谷氏大驚,萬沒想到當初家破人亡,轉了個圈回來竟大不相同了,原來只當chūn姐兒嫁了個好人家,卻不知怎麼就成了皇親國戚了。追問緣故,張氏笑道,“多虧找個好姑爺,咱們一家子都是得了他的幫稱……瞧瞧,說曹cao曹cao就到了。”

  伸手往甬道那頭一指,只見一個頎長身影緩緩而來,眉含遠山,目藏千秋,生得龍章鳳質,那昂昂之勢端的是無可比擬。漸漸走到跟前,也不需人引薦,朝谷氏拱手深深一揖道,“蘭杜給姨娘請安了。”又對張氏作揖,“給嬸嬸請安。”

  張氏應了,笑著對谷氏道,“這就是咱們姑爺,姓裴,小字喚蘭杜,裴姑爺是當朝一品,太子太傅加戶部尚書的銜兒。”

  谷氏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看見這麼大的官當叩拜,於是一慌,又提了裙擺要磕頭,直把裴臻驚出一身汗來,忙扶了一迭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姨娘這是臊我呢”

  從前傲骨錚錚的人,現在磨得毫無稜角,腿彎子也軟了,見了誰都要跪,毋望心裡五味雜盛,忍淚引了她到羅漢chuáng上坐下,溫聲道,“姨娘真是,憑他多大的官,在家也是你女婿,只有他跪你,沒有你跪他的禮,往後可不能這樣。”

  谷氏哀戚搖頭,“我只是個妾,還是被你父親休了的,蒙你不棄,把我從屠戶家裡接出來,我若是倚老賣老,不是不識趣兒麼?若說女婿,那是萬不敢當的,我一個奴才哪裡來這樣的命,就是正經的妾也不能如此自居的。”

  這番話說得極合qíng理,叫人生出悲涼來,裴臻唯恐毋望又要落淚,便岔了話題道,“怕府里下人不夠,咱們帶了幾個丫頭來給姨娘使,姨娘只管安心住著,好好的將養些時候,若短什麼就打發人來說一聲,得了閒兒上太傅府住一段也成,chūn君快生了,我也不懂伺候月子,到時就麻煩姨娘和嬸嬸費心,諸事多替我擔待。”

  張氏和谷氏自然欣然相允,張氏道,“姑爺放心,這是應當的。想想咱們家人口比旁人家少,宅子這樣大,空落落的,你們加緊著多生幾個,日後常走動家裡才熱鬧,等沛哥兒娶了媳婦,再生了兒女,這麼一來就齊全了。”

  毋望有些羞澀,扭捏道,“這一個都折騰得白天晚上睡不好,哪裡還敢多生。”

  張氏看了裴臻一眼,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多兒多福氣,我和你叔叔只德沛一個兒,那是因為在北地時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生了小的怕養不活,眼下不同了,這樣的富貴榮華,不多生幾個,姑爺怕是也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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