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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的局面,他總有能耐弄得一團糟。他確實有點想哭了,兇殘地驅逐著:“去去,好好念書去,別像本大王似的……”胸無點墨,沒有文化。

  偶們帶著小偶走了,大管家作為璃寬之外的第二智囊,覺得有義務開解他一下。

  “主上,事qíng都已經解決了,等魘後氣消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令主站在風中,像一具哀傷的石像,“照柿,你知道什麼叫淨身嗎?”

  大管家怔了下,“淨身?閹割啊。中土皇帝身邊服侍的都是閹人,這樣可以防止他們攻克皇帝。”

  是這樣的說法嗎?反正八九不離十吧!令主聽後更加傷心了,有個學醫的未婚妻真不好,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獨不懂專業名詞,又在她面前露怯,結果把她氣走了。

  大管家覷了他一眼,“主上,您看要不要派人盯著爾是山?萬一魘後一氣之下離開剎土,那就麻煩了。”

  好在令主還算鎮定,他說:“不用,她托我的事還沒辦成呢,暫時她是不會走的。叫我傷心的是她想閹了我,最毒婦人心啊!你先去鏡海,帶人把周圍布置一下,明晚我就讓她見識見識什麼叫男人的魅力。她想閹我,隨便!只要她敢下手……”他嘿嘿笑起來,“好事就成了。”

  第48章

  瞿如這個不靠譜的,看來真的跟著璃寬茶去鎢金剎土了。無方回到糙廬,並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只有朏朏一直臥在重席上,發現她進門,一蹦三跳竄進了她懷裡。

  屋裡很安靜,獨剩她一個人,有些冷清。以前她是不怕冷清的,在那個中土小城孤伶伶活了上百年,看著堆積的屍體慢慢腐朽,皮ròu化成油脂,滲透進泥土裡,風雨和屍身腹部膨脹炸裂的聲響,是那個世界唯一的一點熱鬧。後來遇見瞿如,她固然毛躁,總算是個幫手。有時候無方經常耐xing不足,惱起來恨不得趕她走。師徒鬧過彆扭,她離家出走,但時間持續得不長,大不了一頓飯工夫,就又回來了。

  習慣了有人做伴,忽然一人獨處,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害怕寂寞。這時候反而能夠理解令主了,他和這穢土其實格格不入。沒有棲身之所,無法和妖魅為伍,又想活得光芒萬丈,人人聞風喪膽,只好自己造城,自己造人,自己當霸主。

  天色不早了,她才想起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參禪。修行變得有一搭沒一搭,失去目標後,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給朏朏弄了點吃的,它不太愛吃五穀,砸吧了兩口,尾巴尖上又熒熒發亮。大概是想出去釣魚吧,繞著她走了好幾圈,她撫撫它的腦袋,說去吧,別走遠。

  點了一爐香,坐在案前虔心誦經。也許動了凡心,信仰便不純粹了,人坐在這裡,心思卻紛亂得很。以前入定,可以進入一個無我的世界,那世界一片蒼茫,沒有花糙,也沒有生命,gāngān淨淨一塵不染。現在卻不行了,她在世界之外徘徊,越是發急,越是不得其門而入。

  要靜心啊,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從頭再來,凝神靜氣,深深吐納。所處的環境逐漸褪去色彩,褪去影像。然後她看見自己身著明衣坐在蒲團上,兩道青芒繞身遊走,魂魄竟與ròu身分離了。她訝然,納罕之際聽見一個溫暖的聲音喚她,她仰頭看,半空中有金蓮隱現,圓光萬丈。光影重重中浮現出無數空行,中央足踏蓮花的,是許久未見的蓮師。

  她一喜,“師父遊歷回來了?”

  雖然沒有正式入蓮師門下,但這些年她一直稱他師父。佛觀一滴水,八萬四千命,喝水尚且大慈大悲,一個稱呼而已,並不需要過多糾正。無方仍舊記得,當初是他渡化她,她才走出那座死城,走進南閻浮提。後來入天極城守塔,從醫行善,皆是因為心中有明燈,才沒有渾渾噩噩淪為凶煞。蓮師於她有再造之恩,他的初衷是普渡眾生,但對她來說意義遠非如此。

  她虔誠參拜,蓮座上的人低眉淺笑,寶相儼然。

  “本座游遍十方世界海,回來辦功德大會,發現你不在了,特來梵行剎土看你。”

  蓮師可能是所有佛中最接地氣的一位,說話不像別的佛那麼高深,因為曾經行走三千世界,他救過人也伏過惡,不會一味勸導從善。就如他常說的,佛渡可渡之人,至於不可渡者,亦不必心慈手軟。無方算是他認為可以點撥的,她也不負他的期望,伶俐有悟xing,所以他贈她金鋼圈,願她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

  可是她現在這樣的處境,自己知道已經上不去吉祥山了。世界微塵,沒有一樣是佛看不穿的,所以她也不必隱瞞,摘下金鋼圈,雙手承托敬獻上去,“九百年前我向師父發願,總有一天要入越量宮,當空行母。九百年後的今天,我想我的宏願無法實現了,我很慚愧,令師父失望。當年師父贈我的金鋼圈,我沒有資格再留在身邊,現在歸還師父,了結這段前緣。”

  圓光里的蓮師並不顯得驚訝,他說:“今日種種因,皆是明日果。我要你明心見xing,可惜你還是做不到。這紅塵三千,果然是你想要的嗎?”

  是不是她想要,不由她決定了。她低頭輕嘆:“我與人有了婚約。”

  蓮師的眉幾不可見地一挑,“這事本座早就知道,但還是勸你深思,沒有今日喜,便無他日怖,現在回頭,尚且來得及。”

  她卻說不,“道理我都懂,但已經來不及了。我修行短短千年,有些事終究勘不破。當初師父在檀香木墳場修行,以屍為座,以屍布為衣,克服逆境才得諸成就。我想我也需要磨礪,若有造化,說不定某一天便超脫了。”復向上呈獻,“請師父收回金鋼圈,我人在穢土,長久下去會玷污了它。讓它跟隨師父回鎢金剎土,jiāo給另一位有緣人吧。”

  蓮師不大喜歡她一言不合就要還東西的做法,抽出一手輕輕擺了下,“贈你的東西本座沒說收回,便還是你的。你說得對,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大成就,你有心入紅塵,是你的選擇,我不便為你做主。但你記住,緣有許多種,有的緣生善,有的緣生孽,一旦沾染,便無路可退。”

  其實佛說和醫者囑咐病患,有時候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說得嚴重一些,嚇掉你的三魂七魄,最後結果卻未必那麼壞。無方總有僥倖心理,她想起令主,和他糾纏在一起,最大的悲劇大概就是被他同化,像他一樣越來越傻吧。

  她輕吁一口氣,說是,“我自己的選擇,至死不悔。”

  半空中的蓮師沉默了下,良久才道:“過去千年,你是本座渡化的最有慧根者,中途放棄實在可惜。本座是惜才啊……罷了,命盤如江山,不破亦不立。去經歷一番,對你也不算壞事。金鋼圈仍舊jiāo你保存,送出去的東西又收回來,豈不讓人笑我小氣……”咳嗽一聲,下令眾空行母,“路遠迢迢白跑一趟,算了,回去吧。”

  無方心頭一松,果然還是她以前認識的蓮師,亮相的排場很大很豪華,說過幾句禪機後就要原形畢露。當然露餡之時,就是飄然而去的前兆。他要走,她起身叫住他,“師父,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蓮師別過去的身子又轉了回來,“何事?”

  她合什求教,“我與白準的姻緣,可能善終?”

  蓮師半闔的眼中流淌出佛法無邊,“天機不可泄露,你也修行千年了,不要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她囁嚅了下,“我想求個心安。”

  “心既無安放之處,你還成個什麼親?本座常感慨人在五行中,掙不脫七qíng六yù的束縛。潛心指引你,結果你也同人一樣,看來緣生緣滅果然皆有定數,非人力能扭轉。”

  他說得模稜兩可,無方只能自己消化。見龐大的隊伍重新挪動起來,她又叫了聲,“師父,弟子還有個問題。”

  蓮師嗯了聲,“你還沒完了?有問題能不能一口氣問完?”

  她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弟子就是想再問一下,我在天極城收的徒弟現在身在何處。我與令主入酆都查過墮落生冊,並沒有找到他的下落,他還活著嗎?我與他的這番際遇,日後可會有果報?”

  這次真的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蓮師思忖一下,挑了最簡單的一個回答,“活著,其他的無可奉告。既然你已準備入世,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經歷。下次不要隨便翻看墮落生冊了,超出你能力所及的事不做為好。”說著長長嘆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本座就知道,嫁個上道的能助你脫胎換骨,嫁個不上道的,你就只能和他一起玩泥巴了。”

  蓮師的尾音尚在空中裊裊,法相早已消失了。所以總結一下他此來的目的,大概就是想勸她放棄。修行中最容易拖後腿的無非愛qíng,人能受得住外在的錘鍊和打擊,獨獨經受不住內心的業障。心若不動,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愛恨貪痴,可惜她定力不夠,掙扎再三還是沉淪了。

  她存在在世間,對任何人都jiāo代得過去,唯獨對自己,不敢直面。現在話已然出口,便一心一意走下去吧!爐中的香滅了,她沒有再添,裹著明衣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氣很好,她的糙廬陸續開始有病患光顧。妖和人一樣會生病,不過病因玄異些,她忙了一上午,中間令主給她送了頓飯,倚在門口衝來往的病人殷qíng介紹:“噯你知道嗎,靈醫是本大王的娘子。”

  妖魅們自然要讓他面子,誠惶誠恐地拱手:“恭喜恭喜……失敬失敬……”

  令主得意極了,高興地說:“好好修煉,總有一天你們也會遇上好姻緣的。”

  他在這裡打岔,弄得無方定不下心來。送走一隻被地láng咬傷的鶴妖,她終於不耐煩了,“你走好嗎,別打攪我工作。”

  令主並不qíng願,“我沒有打攪你啊,和大家介紹一下,就沒人敢來找你麻煩了。”

  她無可奈何,“沒有人找我麻煩,找麻煩的從來只有你。”

  令主覺得自己是無辜的,但她既然不滿,自己就得反省一下,是不是無意間給她造成了困擾。他落寞地站了會兒,“那你吃飯好嗎,菜都快涼了。”

  無方免不得心念一動,遙想以前,每次做了飯都得和瞿如搶著吃,下筷慢了就沒她的份,這還是第一次享受有人送飯的待遇呢。可是嘴上不能鬆動,令主太容易膨脹,誇了他,又是無盡的麻煩。

  她臉上淡淡的,“我這裡有吃的,你不必費心。快回去吧,今夜紅蓮就開了,不需要提前準備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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