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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主招呼她慢一點,“你還怕他們不來相迎?”然後故意大聲嘆息,“我這麼專一的男人,對比過後依然不懂珍惜,艷姑娘你會後悔的。”

  誰知敲缸沿的話,換來了她無qíng的嘲諷:“你是專一,鎢金十六城裡你哪一座城沒有留下過聘禮?今天對我糾纏不休,是因為我頭一個撞在槍口上,如果換了別人,你可是照樣對人家一往qíng深?”她鼓著腮幫子呸了一聲,“白准,我不揭你的短,你就好自為之吧。還在這兒誇誇其談,你的臉呢?哦,我忘了,你本來就沒臉,你是個沒臉沒皮的老妖怪。”

  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把令主罵傻了。璃寬茶傷感地說:“魘後終於生氣了,您gān的那件事,說起來確實不厚道。”

  令主撞天婚,因為他是隨緣主義,細想想她的話,也不無道理。

  “換了別的女人,我可能也這麼待人家,但人家不會像她這麼難得手啊。”他委屈地嘀咕,“再說已成定局的事,沒道理推翻重審,反正我現在就愛她一個人。”

  其實這件事應該分兩面來看,如果她不在乎你,何至於為這種細節生氣?這麼一解讀,令主的信心忽然又回來了,他抓著璃寬狠狠晃了兩下,“阿茶,她也愛我,你知道嗎?”

  璃寬茶被晃得暈頭轉向,“太好了……那剩下的十五份聘禮,主上收回來沒有?”

  令主愣了一下,“這事不是jiāo給你去辦了嗎?”

  璃寬眨著圓圓的眼睛反問:“主上吩咐過我嗎?”

  怎麼辦,令主yù哭無淚,好像忘記了。不過沒關係,過去幾千年裡才出現了無方一個,稍稍蹉跎兩天,想必沒有大礙的。

  令主和璃寬暗暗商量之際,聽見她揚聲喚他。他愉快地趕上去,她說你看,指了指遠處滾滾的煙塵,“我聽見馬蹄聲,應當是冥君出城迎接了。”

  令主一想這不行,對方排場大,自己不能落了下成。於是捏訣,空曠的大地上倏地儀仗成林,然後拉著無方坐進了四十八抬的大轎里,一手豪邁地橫過來,攬住她的肩頭,“冥君這人最喜歡擺譜,本大王也不是吃素的。娘子快抱著我,這樣我比較有面子。”

  無方起先是不樂意的,反感地推了他兩下。酆都的人馬越來越近時,也只得以大局為重,勉qiáng靠在了他臂彎里。

  第38章

  冥君風塵僕僕趕來,走得異常焦急,城外荒地上相見時,他的坐騎矔疏鼻子裡正哧哧噴著白氣,由遠及近,像一隻燒開的茶壺。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興匆匆到了大轎面前,拱手道:“白兄駕臨,有失遠迎。怎不事先派人給本君報個信?要不是生死門上小鬼傳書,本君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呢……唉,白兄,到了就請下轎吧,咱們是自家兄弟……聽說嫂夫人也來了,這回應該沒弄錯吧?”冥君絮絮說著,一面踮起足尖往轎子裡看,換個纏綿的語氣盛qíng相邀,“請嫂夫人露金面,本君可是專程趕來迎接您的啊。”

  原來這麼熱qíng,完全是衝著無方。冥君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給別人的夫人打分。比如山君的老婆體胖,他在酒里放上三隻土鱉蟲,三分;海主的老婆眼小唇薄,他就放上兩隻土鱉蟲,兩分,不能更多了。他自己的羅剎老婆生得妖俏,比一gān老友家的都qiáng上幾分,他為此得意了三千多年。後來聽說白准娶了個工作好,相貌佳的,他的心理一下就不平衡了。婚禮那天卯足了勁兒要評點新娘,可惜最後新娘是個冒牌貨。本以為白老妖要繼續打光棍的,誰知道他手段不壞,據說又把新娘子逮回來了。冥君是個不信邪的人,世上能有女人比他的冥後更好看?開玩笑!這次既然送上門來,他倒要好好看一看,就白准那個死不露臉的模樣,豬都不肯嫁給他。

  令主呢,因為未婚妻驚世的美貌,覺得腰杆子很硬。他故意拖延了一會兒,“山妻不喜歡見生人,所以天天都要本大王抱著。”他說得眉飛色舞,“冥君的臉太白了,我看慣了倒沒什麼,就怕你嚇著我的魘後。”

  冥君發現他就是到這裡來臭顯擺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常年不見陽光,臉色是差了點,但也不至於嚇人。白兄今日光臨酆都,難道就是駕車出遊?到了也不露面,看來不會進城了,立馬就要走的吧?”

  男人說話比較生硬,冥君不客氣,令主更會挑眼,“本大王巡視梵行剎土,正好路過酆都,想來看一看冥君。雖然冥君從來不肯承認,但魘都和酆都永遠都是上下級關係,誰讓當初咱們簽了協議呢。”令主手裡的小摺扇挑起了轎門上的帘子,“況且今天本大王有件事,還要請常磐兄幫忙。進不進城無所謂,只要常磐兄給我一個答案,我即刻就走,絕不叨擾。”

  就是那半挑的轎簾,露出了隱約的光景。令主今天可真是金光閃閃,瑞氣千條。人逢喜事的緣故,打扮也不一樣了,胸前一排純金打造的瓔珞掛得滿滿當當,其奢華程度,就像盛裝的菩薩。

  bào發戶往身上堆金子,其實沒什麼可看的。冥君的目光還是被驚鴻一面的魘後吸引了——天啊,實在是無可挑剔,唇若蓮瓣、顏若桃花。和魘都令主坐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副生動的看圖說話——一朵鮮花cha在牛糞上了。

  冥君又驚又嘆,難怪天極城主當初連連扼腕,這位靈醫果然不凡。煞氣中夾帶著佛xing,假以時日,完全可以修成正果。可惜時運不濟,被白准拿住了,可憐的姑娘如同蝴蝶被剪了翅膀,惹得冥君好一陣心疼。老妖怪要走隨便,但看在魘後的面子上,冥君還是決定留他一留,遂哈哈笑道:“白兄負氣了,我們兄弟,親得手足似的,怎麼到了家門前有不入的道理呢。有什麼忙要幫,你儘管開口,只要本君辦得到,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次倒不是令主應答了,轎中傳出個嬌脆的聲音來,“那就先謝過冥君了。實不相瞞,此次是為我徒兒的事,我求得我家令主帶我入酆都,專程來面見冥君,為我解惑。”

  冥君一聽甚為高興,看來還有單獨相處一下的機會啊。轎子裡的令主當然也被這忽如其來的幸福震得找不著北了,她剛才說什麼?她說“我家令主”,不是單純的令主,是“我家”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語帶哽咽,“娘子……”

  無方害怕穿幫,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緒,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巧笑倩兮,“阿准,我們還是隨冥君進城小坐吧。你看都到了這裡了,說話就走,傳出去讓人誤會你與冥君不和,那多不好。”

  令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蘇軟了,好不容易乍著嗓子說了句魘後言之有理,歪著腦袋對外道:“如此就麻煩冥君了。”

  龐大的儀仗移動起來,四十八抬大轎向前行去,轎子裡的令主忍不住擦眼淚,面對未婚妻,哭得百感jiāo集,“娘子,我好高興,你總算承認了。我們挑個huáng道吉日重辦婚禮吧,我一定給你一個畢生難忘的新婚夜。”

  無方束手無策看著他,知道他自以為是的毛病又發作了。她承認什麼了,讓他感動成這樣?可是好奇怪,他一哭便牽動她的心,她知道不妙,終究是有這一天,她被這老妖怪徹底禍害了。以至於他現在動輒掛在嘴上的dòng房,也似乎沒什麼可指摘的。她轉頭看窗外灰濛濛的天,心頭yīn霾叢生,怎麼辦呢,處境似乎越來越讓她絕望了。她一肘撐在窗口雕花的欞子上,落寞下去,眼裡蒙上了薄薄的水霧。他還在她耳邊哽咽,她一片慘然,回頭對他說:“別哭了,我比你更想哭呢。麓姬說得沒錯,我遇見你,倒了八輩子的霉。”

  “所以這藤妖死得漂亮!”令主有點惡毒地說,然後又純良無比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娘子,我是積了幾輩子的德,才在今生遇上你的。”

  扶轎的璃寬和瞿如聽見他們的對話,瞿如還是一臉茫然,璃寬茶卻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他家令主終於要守得雲開了,果然烈女怕纏郎,令主那點磨磨唧唧的能耐全用在求偶上了,以前他從來不知道,令主原來是這樣的令主。

  他吸了吸鼻子,“小鳥,等回到剎土,你就著手準備起來,這次是真的要送你師父出嫁了。”

  瞿如漠然,“我當然希望師娘能娶到我師父,這樣我就可以長期入駐魘都造福偶人們了。可是事qíng真的有這麼順利嗎?我聽了半天,都是師娘在自作多qíng,我師父從來沒有鬆口……”

  反正璃寬是信心滿滿的,“至少她也沒有否認啊,剛才還叫主上‘阿准’呢,直接把令主感動哭了。”

  瞿如嘀咕了下,“不是為了在冥君面前漲令主威風嗎。”

  可能男人和女人的視角不同,對待問題的理解也不同吧!男人覺得只要不否認就是默認,女人眼裡默認離承認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不管怎麼樣,令主高興就好,為了討個媳婦十八般武藝都使遍了,確實不容易。

  抬頭看看,酆都城越來越近了,那高大的門樓上有呲目yù裂的饕餮紋,兩隻眼珠子飾以巨型的夜明珠,方圓三里內都被照得燈火通明。

  長長的吊橋上,有翩翩麗人當風而立,明珠的光略顯清冷,她的臉也是冷的。抬了抬手,大軍壓城一人能當似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冥君下馬賠笑,“卿卿怎麼來了?”

  “我聽聞魘都令主駕臨,主上出城十里迎接,為什麼沒有命人通知我?”冥後飛揚的眼向大轎瞥來,忽然莞爾,“上次令主大婚告chuī,我本以為又要單身個萬兒八千年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補救回來了,可喜可賀。今次是攜魘後同來麼?既然有女眷,我怎能不出迎呢。主上疏忽了,連累我失了禮數,讓魘後笑話。”

  無方坐在轎子裡,透過門上輕紗,能看見轎外的光景。

  那弱眼橫波的女人應當就是冥後吧,酆都對美的標準似乎有些詭異,煞白的臉上描繪出血紅的唇,美則美矣,總覺得yīn森。無方一眼便能看穿她的真身,原來是個羅剎。蓮師渡化妙拂洲的時候有羅剎女不願入佛門,倉惶出逃,這位冥後應當就是當初的漏網之魚。

  多可惜,曾經離正果那麼近,卻寧願在這不見天日的酆都為後。無方對她的選擇感到遺憾,除此之外女人面對女人,有些細微處的東西,霎那間就可以決定印象的好壞。

  她轉過頭,輕輕對令主說:“我不喜歡她。”

  令主樂顛顛地,“好,不喜歡得好。”

  她無奈地垂下嘴角,還是從大轎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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