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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她優雅趺坐,靜靜吐納,蛙腿在山嵐間一點一點涼下來。回身望望瞿如,“小鳥,你吃嗎?”

  瞿如蹭過來,摘了圓圓的小腿肚上的ròu,替他送到無方面前,“師父,妖界本來就是弱ròuqiáng食,您在穢土上吃素,又沒有太陽曬,這麼下去皮膚會鬆弛的。還是吃一口吧,怎麼說都是師娘的心意。”

  令主舉得手酸,把腿塞進瞿如懷裡讓她享用,自己捧著那塊腱子ròu蹲在她面前,“上回你還吃我做的ròugān了呢,那也是只野豬妖,你怎麼不挑眼?我知道了,你不是忌憚它修煉了多少年,純粹是嫌棄它的出身。艷姑娘,做煞不能這樣,蛤蟆也是ròu,難道青蛙就比它高貴嗎?”

  他聒噪不休,無方不堪其擾,睜開眼含怒瞪著他,“你有完沒完?”

  他抬了抬手,“你吃吧,吃了我就不羅嗦了。”切下一小片來,在她鼻子跟前晃了晃,“你聞多香,我加了孜然,大火小火不停切換,烤熟花了我一早上。”

  無方打從肺底里呼出了一口氣,覺得和他說再多都是白搭,他這種孜孜不倦緊咬不放的jīng神,已經徹底讓她敗下陣來了。

  她終於放棄抵抗,雖然吃得不qíng不願,但令主看在眼裡,感到十分欣慰和滿足。

  大家都收拾一下,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上路了。九泉往上是生死門,那門當然不會赤luǒluǒbào露在外,旁邊有棵無枝木,樹身盤婉,上至於天,下通三泉,順著它便能找到大門的入口。

  酆都畢竟是鬼城,不像陽世可以隨意往來。無方看著令主召喚出樹靈,那是個滿頭綠的中年漢子,一臉鬼氣森森,見了令主抱拳一拱,“您又下去打秋風啊?”

  這是什麼話?令主拖著長音嗯了一聲,上揚的調子充分顯示了不悅,“說話注意點,冥君賴了我上百年的營業款,人死債消這套在我這裡行不通。”

  璃寬跳出來,爪牙風範十足,“憑你剛才這句廢話,令主就可以腰斬你。別給我閒扯淡了,趕緊開門,我們還有要事要辦。”

  樹靈嚇得吐舌,不懂說話藝術的人,套套近乎也像有意揭短。可不敢再說了,再說要出事的,他揚手一揮,一道藍光隱匿於樹杆。未幾樹身上出現縱向筆直的裂紋,裂口越來越大,後面出現了一扇黑白兩色的石門,那就是yīn陽jiāo界之處,能走過那扇門的,都是中yīn身。

  ròu胎不能下酆都,這是老規矩,因為陽火會灼傷那些鬼魅,血脈流動的聲響也會震碎他們的耳道。樹靈邊叩石門邊回身看,“令主,恐怕得把軀殼留下,別擔心,小妖可以給你們看著。”

  石門幽幽打開,門臼轉動,腳下的土地也跟著震動。門fèng里伸出一個腦袋來,頭上沒長几根毛,一對奇大的眼睛鑲在頭頂,看見令主咋咋呼呼:“啊令主大人,昨晚萬象山上火光滔天,一看那火就透著英俊,原來是您放的!您大駕光臨,小鬼有失遠迎,快請進來。我家冥君常念叨您,說您是他今生的摯友,來世的qíng人……”

  不知道裡面有幾句話是冥君原創,反正永結同好的決心很鮮明,連下輩子的姻緣都提前預定下了。

  可惜筆直的令主全然不領qíng,“我有我的魘後,他有他的冥後,我對我娘子忠貞不渝,請他不要覬覦我,敗壞我的名節。”

  這立場明確得,真是恰到好處。璃寬發現他家令主,有時候機靈得他快馬加鞭也趕不上。所以一位好的未婚妻就是一壺好油,蘸一蘸立刻滑不留手。其實說真的,與其給冥君拉郎配,還不如聊一聊冥後,當初冥後可是對令主有過那麼幾分意思的。搞得璃寬納悶了很久,為什麼羅剎女專門喜歡禍害位高者。金剛怒目夠凶吧,最後也被拉下馬了,他家令主這麼好的脾氣,她大概覺得好下手吧!

  魑魅有些訕訕的,“小鬼也是道聽途說,令主千萬別怪罪……”巴結都來不及,規矩這種東西的彈xing無限大。先前樹靈說入酆都得留下軀殼,最後這項也免了,魑魅給了他們一人一塊黑頭巾,“許多中yīn身剛到這裡還沒適應,蓋一蓋諸位的陽氣,免得衝撞他們。關愛弱小是我們酆都一向秉承的美德,也是為了響應令主五千年前的號召。”

  入鄉隨俗,對大家都有好處。無方紮上了頭巾,如雲秀髮下,普通的巾帕也像臥兔兒似的俏皮可愛。瞿如尖尖的耳朵位置長得偏上一點,結果把自己紮成了兔子。璃寬茶隨手一系,加上那永遠掩不住胸膛的衣襟,滿身匪氣,簡直慘不忍睹。當然其中最犯難的就是令主,他提溜著頭巾不知如何是好,“娘子你幫我看一下,我不戴頭上,戴在脖子上成不成?”

  黑袍上戴個黑頭巾,實在有損令主的形象。無方只管搖頭,“把帽兜摘下來多好……”可轉念一想又不對,萬一大家都看不見他的臉,摘了帽子會不會像個無頭鬼?這樣就太可怕了,反倒不摘還好一些。

  她回身問魑魅,“一定要戴在頭上麼?”

  魑魅說不用,“令主想紮腳脖子上都行,沒有硬xing規定。”說罷眨著眼睛仔細打量她,“哎呀您就是魘後吧?嘖嘖,咱們還是老本家呢,這美貌,小鬼感動得快哭了……”

  魑魅遇上了煞,真是老本家。無方平時參禪,煞氣尚可以在妖族面前遮掩,但同類相見,照鏡子似的,即便是最低等的鬼魅,也可以堪破她的真身。

  她尷尬地笑了笑,那廂系好了頭巾的令主對這魑魅的多嘴十分不耐煩,“魘後的美貌不需你評價,本大王一個人感動就行了,有你什麼事?你還哭上了?”

  這酆都的鬼怪都被yīn氣泡傷了腦子,個個說話都那麼不中聽。令主嘩啦一下甩袖,牽起無方便往前走,邊走便道:“前面路暗,別怕,為夫給你開道。”

  結果走了好幾步,發現有些不對勁,仔細摸摸,未婚妻的手腕什麼時候腫起來了?回頭一看,是哭喪著臉的璃寬茶,他咽著唾沫gān笑兩聲:“這huáng泉路真是黑啊……剛才黑燈瞎火的,主上您牽錯人了。”

  令主目瞪口呆,明明牽的是未婚妻,怎麼變成阿茶了?

  無方挑著一盞小燈從他身旁經過,高雅的側臉,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來萬象澗的路上他化作朏朏,已經gān了不少缺德事,他甚至嘗試在她胸上練爪,她沒打死他就算好的。現在他又想趁亂使詐,她可不會再上他的惡當了。她入酆都目的明確,趕快確定振衣的魂魄在不在這裡。他是個凡人,又沒了修為,她要是不管他,就沒人在乎他的死活了。

  huáng泉路入門的一截尤其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們師徒走得很急,剩下令主和璃寬茶在後面小跑著追趕,令主又嗚咽起來:“徒弟比我重要……”

  璃寬已經不止一次聽見他抱怨,真是搞不懂,活了一萬歲,何必和一個二十來歲的毛孩子爭長短。

  “魘後不是說了嗎,只要那個凡人的魂魄不在酆都,她以後就不管了,一心一意和您生孩子。”

  令主心頭猛絆了一下,“後面半句話她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記得了?”

  璃寬尷尬地呃了聲,“沒說過嗎?那您也可以讓它變成現實,靠您的美貌與才華。中yīn鏡海的紅蓮一年開三回,下次盛開在兩個月後,兩個月夠您準備了吧?到時候您想擺一個什麼樣的排場,您說話,屬下和大管家一定粉身碎骨為您辦妥。您要帶魘後泛舟嗎?我們找吞天給您造一艘豪華大船,帶三十六個輪子的,隨便在鏡海上航行。反正泥胎成熟需要一段時間,您可以和魘後在鏡海上獨處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啊,老鼠一窩仔都下完了,您還不能成事嗎?”

  理想一般都是很豐滿的,令主極有信心,“憑本大王的神通,需要船嗎?”

  艷遇不必刻意創造,就地取材才符合這項活動的標準。令主覺得自己又上了一個新台階,他和未婚妻的感qíng正處在即將萌芽的階段,只要再澆兩遍水,很快就可以茁壯成長了。

  他樂顛顛追了上去,“娘子你慢些走,這地方不像剎土,不gān淨的東西多著呢……”話音才落,遠處傳來隆隆的聲響,像打雷似的,一下一下錘擊著地面。她站住了,橘殼裡盛滿的鮫油dàng漾起來,忽然從天而降一隻巨足,帶著泰山傾倒的聲勢落在她身旁,如果再偏一些,恐怕就要把人踩成ròu餅了。

  令主大張懷抱期待未婚妻來投奔,結果並沒有。她只是拂了拂裙上沾染的塵土,望著那個遠走的身影喃喃:“邢天……”

  邢天是當年和天帝爭神位的巨人,都和天帝鬥了,能有什麼好下場。結果被砍了腦袋,現在以rǔ為眼,以臍為口,說起來豈一個慘字了得。令主嘆了口氣,“英雄末路,青天白日容不下他,只好到酆都來混飯吃。冥君給他安排了個夜遊郎的差事,專抓惡鬼,他gān得不錯,就是夜裡走道兒奶神不大好,每年少說得踩死一二十個魑魅魍魎,搞得冥君很頭疼。”

  無方對他的用詞感到絕望,“奶神……”

  令主說就是眼神,“可他現在沒有眼睛了,為了用詞準確,我覺得應該稱之為奶神。”

  無方嘆著氣,抬起手撫了撫額頭,這可怎麼好呢,她好像真的遇見傻子了。

  第37章

  令主說:“娘子你頭疼嗎?為夫給你揉揉吧。”說完擅作主張把手按在她的太陽xué上,也不管旁觀的人有多唾棄,愉快地為她疏解起來。

  無方胡亂推開了他的手,“我的頭一點都不疼,你哪裡看出我頭疼的?”

  “那你做什麼扶額?不是頭疼,還有別的原因嗎?”

  原因說出來怕他臉上掛不住,她唯有轉過頭遠望huáng泉路,才能分散她的憂愁。有時她會覺得人傻至此,不可思議。他當初能在剎土大亂時一戰成名,按道理絕對有他的jīng明之處。結果呢,他就是個純天然的呆子,偶爾的深沉都是誤打誤撞。所以他只能在魘都被一群膝蓋高的偶人追著叫爹爹,出了魘都,除去bī債的時候,根本沒人把他當回事。

  “令主,你有生活目標嗎?”

  長路漫漫,還好有你作伴。令主看看身旁的未婚妻,堅定地說有,“我是個務實的人,人家的目標是星辰大海,我的目標是酒池ròu林。我現在要做的,頭一件就是和你dòng房,然後帶著你和偶人們,一起過上驕奢yín逸的日子。”

  真是好大的志向,無方發現和他說什麼人生理想都是白搭,這人就是個實打實的糙根,生理上的需要滿足之後,基本和一灘爛泥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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