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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人臊眉耷眼的,向殿內比手,“這裡本來也是您的寢宮,結果您不肯來,現在主上只好獨守空房。”

  瞿如看了她一眼,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回身囑咐她:“你在外等候。”把她肩上的藥箱接過去,獨自邁進了狹而高的大門裡。

  果然滿室紅綢,還殘留著前幾天轟轟烈烈的喜慶氣氛。她不想評價令主布置屋子的品味,揚聲叫白准,巨大的屏風後傳來他的哼哼聲:“娘子你來了,為夫在這裡……”

  聽見他的聲音,就知道他病得一點都不嚴重。不過既然來了,總得進去看一眼。她循聲往裡走,繞過屏風,穿過兩重珠簾,終於看見臥chuáng不起的他,躺在大紅大綠的鴛鴦被裡。見她進來,掙扎著撐身,用虛弱的語調客套著,“本來不想驚動娘子的,是哪個大嘴巴泄露的消息?”

  大嘴不大嘴,暫且不重要。她說:“你把手伸出來,我替你把個脈。”

  令主嘴裡說不必,胳膊卻探了過去。那纖纖的幾根手指落在腕子上,頓時有種毛孔全張的舒暢感。

  她坐在chuáng前,臉上神色凝重。令主一直覺得工作中的女人最有魅力,他如痴如醉看著她,語氣卻和現在的境況很搭,沉著嗓子說:“怎麼樣?我是不是沒治了?”

  她收回手,正色道:“我來時聽大管家描述了你的症狀,說你渾身發寒,那個不暢……解不出來嗎?多久了?”

  令主莫名:“啥解不出來?”

  諱疾忌醫不是好習慣,她也就不客氣了,“據說你尿路不暢,若你不介意,我可以替你看看。”

  令主臉都藍了,又驚又恐,捂住了臍下三寸,“誰說我不暢?大管家?這隻偶心智不全,就因為他不機靈,才挑他總理魘都財務,可以防止他中飽私囊。你千萬別聽他胡說……要看也可以,現在就dòng房。”

  無方大呼晦氣,“看了還得對你負責麼?我就是gān這行的。”

  他一副她要占他便宜的樣子, “我是個保守的人,你答應今天就dòng房,我才能給你看。”

  世上怎麼會有人做這種虧本買賣,她直皺眉,收回手道:“那就算了吧。先前璃寬茶說藏臣箭有異象,是真的嗎?”

  結果令主不說話了,藏臣箭發綠光確有其事,但璃寬不知道,這種現象有更深層次的含義,關係到的是他將來的命運,並不是他的健康。其實這箭如果不動用,也許影響不了他的命格,現在既然重新入世了,那它的每一點變化都和他息息相關。

  他看著她的臉,計較了下,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娘子,以後我們成親了,不論我到哪裡,你都願意跟著我吧?”

  無方斜眼乜他,“我從沒想過嫁狗隨狗。”

  令主聽出了她話里的隱喻,“你怎麼罵人呢,我才不是狗。我的意思是我們夫妻不應該分開,就算不在梵行剎土,在別處也會如膠似漆。”

  所以她這次又遭他們哄騙了,他根本沒病,害她急匆匆趕過來,全是因為他的惡趣味。

  她把脈枕放回藥箱裡,漠然道:“我只活在當下,以後的事誰說得清?我今天是來為令主治病的,請令主付我診金。”

  令主覺得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你沒有為我用藥,為什麼要付診金?”

  她牽著唇冷冷發笑,“你以為我路遠迢迢趕到魘都,就是為了摸一下你的腕子嗎?雖然沒有用藥,但我出診了,就得付診金。”

  令主不qíng不願地嘀咕:“一家人,為什麼要分得這麼清。其實我讓你來,就是希望你多走動,畢竟魘都才是你的家……話又說回來,你還是很關心我的,否則怎麼璃寬敲敲邊鼓,你就心急火燎趕過來了?”

  無方發現這妖怪是越來越討厭了,濫用別人的同qíng心,還恬不知恥沾沾自喜。她站起身道:“你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了,以後再玩這種把戲,別怪我往你命門上扎針。”

  她生氣了,虎著臉轉身就走。令主光著腳追出來,見她走得快,揚袖一揮,殿門搶先關上了。光線暗了,牆角的燈樹自動亮起來,燭火跳躍著,像九幽下的閻羅殿。

  無方行醫濟世,別人對她都很敬重,從來沒有誰敢唐突她。他的身量又高,bī近了像座山,黑dòngdòng的帽兜籠罩在她上方,不知道下一瞬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退後兩步,擺出架勢準備攻擊,“白准,你放尊重點,別bī我出手。”

  他不說話,保持這個姿勢半天沒動。就在她打算跳起來揍他的時候,幽幽道:“你要回家,我送你。等我挑雙鞋再上路。”說完轉身拉開了一扇櫃門,裡面密密麻麻擺放了不下二十雙鞋,黑舄、雲頭履、毛皮靴……種類堪稱繁多。

  無方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的思維實在是正常人難以企及的。好在沒什麼歪心思,蠢起來最大的殺傷力也不過讓人哭笑不得罷了。

  她鬆了口氣,站在邊上看,看他的手指逐雙划過去,最後停在一雙便靴上,“這雙好麼?我想帶你去邊chūn山遊玩,這雙跟腳,可以抱著你奔跑。”

  她沒有理會他的話,忽然撫掌,“我終於知道你的真身了,你是一隻蜈蚣jīng!”

  令主呆住了,二十一雙鞋的是蜈蚣jīng,那十五雙鞋的是錢串子嗎?他覺得這未婚妻有時候也不怎麼聰明,不聰明也好,可以玩到一塊兒去。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收集鞋是我的愛好,和真身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這人對穿衣沒有什麼講究,但對足部保護尤為注重。因為小時候跑得太快絆到腳趾,你知道甲殼傷了最不容易癒合。”

  無方起先只是和他打趣,可是聽見他說起甲殼,心頭倒是咚地一下。什麼東西的腳上長甲殼?她訝然問他:“你是龍?”

  令主大皺其眉,“你們姑娘就喜歡龍,龍有什麼好,沒出息的被迦樓羅吃掉,有出息的整天忙著治水施雨,哪裡有我這麼逍遙。”

  他越是諱莫如深,她越是好奇,“你的真身不能說麼?”

  他想了想,“現在還不能,你得和我一條心,我才能告訴你。否則泄露出去,我就得給人當碎催了。”他套上鞋,踢踏了兩下,很高興的樣子,“娘子,我帶你看風景去。”

  還沒等無方答應,他一把抱起她就竄上天,那種巨大的力量是熟諳駕雲的無方無法理解的。身體在往上疾升,心卻跟不上,滑到腿肚子裡去了。她不願意被他抱著,掙扎著想脫身,可是風太大,雲層翻湧,幾乎讓她喘不上氣來。令主還在肆意使用他的神通,大概是為了在喜歡的姑娘面前顯擺一番吧。見她直打噎,抬起袖子遮住她的臉。奇怪從來不換衣裳的人,袖籠里卻有丁香般芬芳的味道。

  無方一腦門子官司之際,他一個俯衝又飛快落了地。她手忙腳亂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竟看見了漫山的chūn糙,綿密的綠色,氈毯一樣鋪陳滿了連綿的山巒。她驚喜一嘆:“我以為梵行剎土的糙都是焦huáng的……這裡就是邊chūn山?果然名不虛傳!”

  縱觀梵行南北五千由旬,只有邊chūn山是談qíng說愛的勝地。好的環境能讓人心qíng愉悅,他統管這片土地,如果連個培養感qíng的地方都拿不出來,也太磕磣了。

  他背著手,風chuī袍角簌簌作響,驕傲地向她介紹:“這裡是槓水的發源地,水流向西匯入泑澤,沿途長滿了各種野菜和野桃樹,我每餐的素菜都是從這裡運回去的。”

  這麼說來這是他的天然菜園?無方很喜歡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歡喜道:“可以帶一些葵菜和韭菜回去,韭菜對你有好處。”

  令主笑不出來了,“我的腎沒問題。”

  她說知道、知道,“反正吃了沒什麼壞處。”

  本來令主想著要和她並肩坐在山丘上,暢想一下未來的。兩個人過日子,有很多東西需要達成共識,比如以後誰主外誰主內,孩子誰帶之類的……結果她撒歡挖野菜去了,留下令主獨自站在那裡興嘆。

  “哈哈哈哈……”一串嘶啞的笑聲傳來,聽著像無qíng的嘲諷。

  令主轉過頭尋找,在一片萱糙叢中找到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那是只幽鴳,長得像猿猴,頂著一腦袋花卷,正閉著眼躺在那裡裝睡。它和所有野菜野果一樣,是邊chūn山的土特產,因為動輒不合時宜的傻笑,經常被前來踏青的妖魅qíng侶揍得滿頭包。

  它喜歡吸引人的注意力,正忘我表演著,令主渾身散發的怒氣卻讓它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xing。它一個翻身坐起來,眨巴著眼睛看向他,大概是在驚訝黑袍怪居然也能談戀愛。當然巨大的威脅讓它戰兢不安,以至於令主不過跺了下腳,它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令主收回視線轉而追隨他的未婚妻,看見她的笑臉,大覺心滿意足。她以前不怎麼喜歡笑,太嚴肅的人不可愛,活得苦大仇深的,有什麼意思。以後就這樣多好,他可以帶著她到處走走看看,走累了停下,就在那裡定居。造上一座城,再養幾個初級偶人做粗使活兒,想想也很美麗。

  她拔了好多野菜堆成一堆,沒有東西裝,招手讓他過去。令主連蹦帶跳到她面前,說話就要脫褲子,“我今天穿了長褲,兩個褲腳一紮,一個褲管裝野菜,一個褲管裝果子。”

  無方白著臉喝止:“不許脫!裝在褲子裡的東西還能吃嗎?”

  令主犯了難,想了想折片葉子當風一揚,變出兩隻口袋,幫她把野菜都裝了進去。

  無方很少有這樣放鬆的時刻,撐著腰站在山丘上遠望,長長嘆了口氣,“可惜啊,沒有日照,野糙開不出花來。”

  令主聽了,不無遺憾地說:“太陽我變不出來,畢竟我是個只會玩泥巴的老妖。不過娘子你喜歡野花嗎?喜歡就送滿山給你。”

  話音才落,漫山遍野的花,以ròu眼看得見的速度盛開。他的手指指向哪裡,哪裡就有色彩斑斕的làng湯湯奔涌開去,花海無盡,轉瞬鋪天蓋地。

  她笑起來,笑得極其好看,糯米銀牙,眼彎如月。令主背著口袋痴痴凝視她,發現這次好像來著了。照這勢頭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dòng房,真高興!

  第33章

  都是務實的人,雖然遊山玩水增進感qíng是重中之重,但也不妨礙他們滿載而歸。

  令主和無方肩扛大口袋回到魘都時,一蜥一鳥和所有偶人都在翹首盼望。看見他們現身,紛紛圍了上來,瞿如說:“先前一陣風,師父就沒蹤影了,我追又追不上,還以為你被妖怪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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