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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怪之間的jiāoqíng,有時很難理解。書上記載西王母人形豹尾,蓬髮戴勝,可能和肥遺很合得來,把自己的髮飾送給了它。然後明明是雄xing的肥遺硬抄亂了自己的頭髮,把華勝戴上了,大概這樣可以表明自己對友誼的絕對忠誠和捍衛吧!結果剛才那一撞,把信物撞丟了,要是西王母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以後可能再也不願意見它了。

  沒辦法,大家開始忙著給肥遺找華勝,將暗不暗的天,樹下糙底都蒼茫一片,那么小的物件很難被發現。好在大家夜視的能力都不錯,令主折了支木棍在雪地上劃拉,忽然喊娘子,“我找見啦。”

  肥遺心下一喜,扭著身子過去,打算道個謝拿回來。可是這隻黑乎乎的妖怪卻把華勝往他娘子發間cha去,它頓時緊張起來,難道打算來一出誰撿到就算誰的嗎?它心裡著急,鼻涕直往下流,追了幾步嗚咽:“那是我的呀!是我的呀!”

  令主嫌它聒噪,扭頭斥了它一句:“借來試一試,怎麼那么小氣!”

  唉,他的無方,戴什麼都那麼美。令主心滿意足地審視再三,認為這支華勝很jīng巧,回去要照原樣也給她做一件。

  肥遺最終拿回了自己的東西,心滿意足。為了表達謝意,它對令主說:“你的娘子真好看。”

  但凡夸無方的,令主都覺得比自己被誇更受用。他在肥遺的脖子上拍了拍,“多謝多謝,我也覺得她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看。”

  肥遺把華勝戴回去,搖身一變,變成個白麵皮的公子。穿一件柳綠的長衣,因為蛇身的緣故走路帶扭,看上去像畫本上的柳樹jīng或者竹葉青。變成人形,也得講點規矩,他文質彬彬問:“你們從哪裡來?來這密業寒林有何貴gān呀?”

  像介紹身份這種事,講究排場的都不會自己開口,令主擺出了個高貴的姿態,璃寬豪qíng萬丈地一比手,“這位是梵行剎土的當家,魘都令主白准。”再一比手,“這位美貌迷人眼的,是我們令主的新婚夫人,你管她叫魘後就行了。這二位的大名如雷貫耳,你聽了是不是想說失敬失敬啊?其實多餘的話可以不用說,你帶我們去聚窟巔就好了。我們想取一截若木,拿它派點用場。”

  誰知肥遺一臉茫然,“魘都……沒聽說過,gān什麼的?造瓷器的?”

  和目光短淺的妖怪沒什麼好說的,璃寬不耐煩道:“你別管gān什麼的,反正就是梵行剎土上最大,人力物力最雄厚的一座城。你到底知不知道若木?”

  肥遺說:“若木誰不知道,那是我們少室山的神樹。每到果子成熟的時候,寒林遠近的shòu都去那裡等著,若木的不愁果吃了能益壽延年的。可惜有些xingqíngbào戾的凶shòu不守規矩,為了第一個得到果子爬上樹,把若木的枝gān都弄傷了。後來帝休奉命看守這樹,不到樹果成熟那天,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們現在要去?咱們不chuī不黑,以我的本事,我覺得可能打不過帝休。”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傢伙,一般都應該殺掉。璃寬狠狠看了他一眼,“肥遺兄,剛才你可是很神氣的。”

  肥遺擺手,不好意思地說:“不敢不敢,我就是鬧著玩玩。說真的,你們要去,我可以給你們指路。如果要動手,那就恕我幫不上忙了。”

  從它的字裡行間可以分辨出,那株若木在寒林諸shòu心裡的地位。連上樹都要被追擊,他們想去折下一截來,豈不是對神樹更大的傷害?

  無方遲疑地看令主,“此去有風險。”

  令主說得很輕鬆,“帝休,不就是只人胄嗎。五千年前我和他jiāo過手,後來他退戰,隱居寒林了,沒想到在這裡又遇見他。”

  所謂的人胄,就是無頭屍身和成jīng的牲畜結合。牲畜以屍殼為xué,久而久之共成一體,原理很像海邊的寄居蟹,腦袋是自己的,身體卻裝在別人的軀殼裡。

  他見她憂心忡忡,挨過去溫聲道:“娘子你別為我擔心,小小的人胄我還不放在眼裡。等到了聚窟巔上,你和小鳥遠遠看著,讓為夫去收拾它。”

  無方猶豫不決,“我還是不放心,那種怪物沒有人xing,戰起來只怕不好對付。”

  令主愈發喜歡了,“有你這句話,我現在渾身就充滿了力量。”

  璃寬一聽趁熱打鐵,“令主生死未卜,我看不如今晚就dòng房吧。若木早一天晚一天拿都一樣,如此良辰美景,不dòng房實在太可惜了。”

  尷尬的提議,冰天雪地里的無方倏地冷了眉眼。令主卻很期待,他緊張地對扣起了雙手,小心翼翼問:“娘子,你的意思呢?只要你願意,我立刻變個大宅子。”

  旁邊的肥遺哦地一嗓子,“什麼夫人,原來還沒有dòng房……”令主黑dòngdòng的帽兜對準它,嚇得它忙閉上了嘴巴。

  外人面前本來不應該說這些的,無方有些氣惱,“令主也太不背人了。”

  在場的人都有點失望,令主卻從這句抱怨里聽出了別樣的味道。私房話,怎麼能拿到人前說呢。姑娘害羞,確實是他不解風qíng了。

  他按捺住了躁動的心,顫聲說:“等回了魘都再說……今晚大雪封山,看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我們趕了一天路,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點東西好麼?”

  不遠處有個山dòng,一行人都轉移進去,璃寬和瞿如出去找柴禾,肥遺覺得留下沒意思,站了一會兒拱手告辭了。

  雪水滲透過了衣裳,無方隨意撣了撣,旁邊的令主黑袍幾乎濕透了,正蜷成一團瑟瑟發抖。她走過去看,“令主冷嗎?”

  令主已經語不成調,哆哆嗦嗦說:“好冷,我快凍死了。”

  那麼雪頓山上摘雪蓮,他是怎麼做到的?她遲疑著問:“你不是說自己踏火而生嗎,既然如此陽氣應該很旺,怎麼凍成這模樣了?”

  她不懂,不裝得很冷,怎麼能催發出她的同qíng心,進而和她有更親密的接觸呢。令主糊塗起來糊塗,jīng明起來猴兒jīng。心愛的姑娘在身邊,老實人也能靈感不斷。他哆嗦得更厲害了,“上了年紀畏寒,娘子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無方恍然大悟,果然還是年紀的問題啊。她朝dòng外看了眼,“璃寬和瞿如快回來了,等生了火就會好起來的。”

  他不說話,佝僂的樣子看上去莫名有點可憐。無方只得挪過去一些,“冷的話就靠著我吧……沒想到令主的身子這麼弱。”

  這是正中下懷了,他立刻抱住了她的一條胳膊。於是不消半刻,無方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落下來,滑過脖頸,沒入jiāo領,這個哭著喊著說冷的老妖怪,其實身上暖和得像只火爐。她不太高興,用力想把胳膊抽出來,可是他死命扒住了不肯放手,“我以前做夢,夢見過這種場景,娘子搭著我的腰,就像這樣……”他鬆開了懷抱的胳膊,靈巧一躬身,她的手就跑到他腰上去了,“你看看,多麼的珠聯璧合,簡直像太極生兩儀。後來我就一直盼著真的能有這麼一天,娘子也知道,像我這樣的人,遇見一段姻緣不容易,畢竟別人未必像娘子這麼有耐心,願意先愛上我的人,而不是我的貌。”他說著,把自己感動壞了,賭咒發誓似的加重了語氣,“娘子你真好,我答應你,以後一定和你生很多孩子……”

  他的滿腔愛意噴薄yù出,可惜未婚妻並不領qíng。她很快把手掣開了,氣呼呼道:“答應什麼?誰要你答應!”

  令主詫然,怎麼了?難道她不想生孩子嗎?真要這樣也沒關係,“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手工代替生育。”

  實在是jī同鴨講,無方覺得自己的好脾氣一點一點被磨光,最後可能要瘋在他手裡。她憤然想,等去過酆都之後,她就畫地為牢把自己囚禁起來,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這個沒臉沒皮的老妖怪了。

  令主雖然木訥,但臉色還是會看的。他見未婚妻不高興,從外面舀了一盆雪進來,微微一晃,雪就化了,捧到她面前討好:“走了兩天,滿面風塵,娘子洗把臉吧。”

  無方對他已經完全無力,怕他再囉嗦,真的挽起袖子洗了一把臉。

  出水芙蓉更美了,那皮膚如瓊脂,溫潤yù滴。令主高高興興去翻包袱,掏出一罐膏子來,“這是冥後送的賀禮,裡面結了長生糙的jīng魄,能讓娘子青chūn永駐。”

  無方只是感到奇怪,一個萬年的老妖,怎麼會有這麼充沛的jīng力呢?她冷眼旁觀很久,發現他似乎沒有乏累的時候,一身黑袍穿出了滄桑感,其實袍子底下的人只有十八歲吧。

  她衝口而出,“令主的真身是什麼?”

  在妖界,問人真身就等於罵人老娘,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無方說完就懊悔了,令主大多時候和顏悅色,但不保證觸怒他後,他還能這麼心平氣和。

  一個人緊張,從肢體動作里就能體現出來。他的未婚妻分明有了防備的念頭,他忙體貼地撫慰她,“別怕,令主再生氣,後果也不嚴重。”

  他這麼說,無方倒不好意思起來,“我只是隨口一問。”

  令主其實並不往心裡去,他的語調輕快,“等成了親,我的真身你自然會知道。我在這片剎土上等了七千年,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到時候我帶你一起走,我們到娑婆世界去看看,那裡一定比剎土更有趣。”

  苦大仇深的外表,卻說出了清風朗月的味道,仿佛七千年只是一場短促的夢,他的人生還沒有正式開始。無方輕聲問他,“令主能與天地同壽嗎?”

  他說大概可以,“我早就超過天定的壽元了,這個關口一過,沒人會管我活了多少歲。我不會老,不會死,體能永遠無限,娘子,你有福了。”

  說到最後又不正經,在來梵行剎土之前,她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會猜到他是這樣的老妖。

  她轉身把盆里的水潑到dòng外,淡然道:“明日一戰,我願與令主同往。”

  令主說不必,“取一截樹枝都要娘子親自出馬,我這個男人是白gān的。”取過包袱擱在膝頭上,解開后里面孤伶伶躺著一把梳篦,他拿在手裡愉快地揚了揚,“娘子你乏麼?我給你梳梳頭好麼?”

  第29章

  無方對自己的身體髮膚一向很愛護,也因為行醫的緣故,她習慣和人保持距離。從來沒有過親人和伴侶,對於生人的接觸感到恐懼,所以令主大獻殷qíng提議為她梳頭,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說多謝,“我不乏,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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