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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的這種態度,是令主最害怕面對的。幾乎可以推斷出她的談話內容,肯定是“我還沒準備好,你卻qiáng勢闖進我生命里來,我雖然心生歡喜,但是難以適應”之類的。反正她如果不是想表示她也很愛他,那他拒絕對話。

  令主的先見之明通常都很準,他東拉西扯介紹地貌,很快就把她的話蓋過去了。

  解魄嶺眨眼就到,從半空中看下去地火煌煌,這裡的黑夜和別處的不一樣。落地的時候令主自作主張拉住了無方的小手,嘴裡說著:“小心啊,這裡有地láng,為夫會保護你的。”趁機捏了兩下,她的手真柔軟,令主又是一通小鹿亂撞。

  無方當然想掙脫,但於事無補,他握得更緊了,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她,一個勁兒說著“不用怕”。無方嘆氣:“我一點都不怕,令主鬆開手吧。”

  令主說不,“地láng速度很快,萬一被它撲倒就掙不開了。還有我說過,娘子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們都這麼熟了,你還和我見外嗎?”

  旁觀的一鳥一蜥心頭湧起了淡淡的羞恥感,堂堂剎土之主,說起qíng話來一點拐彎都不懂,真是非一般的簡單粗bào。

  璃寬聽不下去了,向令主拱手,“主上和魘後先坐,屬下去找吃的。”見瞿如沒有領會,扮起笑臉叫了她一聲,“鳥妹妹,我一個人害怕,你陪我一起去吧。”

  遲鈍的瞿如總算明白了,以後要經常給師父和師娘製造獨處的機會,畢竟師娘挺不容易的,到現在還無名無份,虧他這麼執著地討好她。

  但和愛qíng有關的事,從來就理不清頭緒。無方一臉冷漠,令主卻甘之如飴,他鋪好了軟糙讓她坐,自己走到一旁搗鼓搗鼓樹枝,變出一個窩棚來。

  “這裡很暖和,有牆不通風,會熱醒的。還是這樣好,視野開闊,我可以一眼就看見你。”他挑了兩個好位置,伸手拍了拍,“我們倆睡這裡,阿茶和瞿如睡那裡。”

  無方看著緊鄰的兩個鋪位直皺眉,“我一向不欣賞滿腦子齷齪思想的人。”

  令主彷徨了,“我沒有齷齪思想啊,夫妻不睡在一起,那還能算夫妻嗎?”

  沒有上花轎,沒有拜堂,沒有入dòng房,算哪門子夫妻?無方淡然哂笑,別開臉,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山口上。令主唉聲嘆氣,又不敢說什麼,蹲在地上拿枯枝畫城防。畫了一陣,想起當初一路護送她到朽木山的qíng景,也是這樣的夜,她在火堆旁的臉安靜又美麗,只是疏遠,讓他覺得qíng路漫漫。

  他挨過去一點,“娘子,你想過我長什麼樣子嗎?”

  她看看他的帽兜,仍舊什麼都看不見,“我記得二十年前曾經治過一個老鬼的腿疾,他的年紀也很大了,總有八千歲,一隻眼睛看不見,笑起來滿嘴huáng牙。”

  令主的心瞬間就碎成了齏粉,在她眼裡他就是這個模樣嗎?什麼叫年紀“也”很大?意思就是八千歲尚且慘不忍睹,一萬歲就更加沒眼看了嗎?

  他勻了兩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耐著xing子說:“等將來娘子看見我,一定會打破這種偏見的。一萬歲可以活得風燭殘年,也可以像我一樣年富力qiáng。我盼著自己能早日和娘子相見,娘子得見我的那一天,一定要認清自己的心,你是愛上我才會開天眼的啊。”

  愛上才看見,不懂這是什麼章法。其實令主人品真的不算差,如果他壞一點,根本不容她討價還價。妖界的婚姻很多都是伴有qiáng迫xing質的,誰的道行高,誰就能任意結親,女方的意願一點都不重要。

  無方嘆氣,“你們這族的規矩真奇怪,如果一輩子沒人看到你的臉,你就要打一輩子光棍嗎?”

  令主哈哈一笑,“怎麼可能!像我這樣的才俊,有的是人排著隊來愛我。”

  她當然不相信,都一萬年了,從來沒有聽誰描述過令主的樣貌,那就表示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愛上過他。想想他也是蠻可憐的,有一顆熱qíng洋溢的心,卻被一件黑袍嚴嚴實實蓋住了,這袍子對他來說不是用來蔽體的,是魔咒吧。

  “袍子能脫嗎?”她試著問,“夜裡熱,脫了涼快。”

  令主聽了立刻抖擻jīng神,“如果娘子願意今晚就dòng房,那我一定脫得一絲不掛。”嚇得她噤了聲,訕訕起身往小山包那邊去了。

  她的態度令人傷心,令主落寞地垂首坐著,吩咐她別靠近山口,自己低迷得直不起腰來。

  沒多會兒璃寬和瞿如回來了,一人提著一隻兔子,璃寬不住抱怨,“我下次再不和這鳥人一塊兒打獵了,她眼裡只有田鼠和兔子,我的志向是鹿和獐子,再不濟也得是只羊啊。”

  瞿如打獵不行,嘴上卻不饒人,她哼哼兩聲斜眼乜他,“你不是只蜥蜴嗎,我擔心你只會捕蛾子,畢竟我們不愛吃蟲。”

  氣得璃寬大喊大叫:“捕什麼蟲,我又不是壁虎!”

  不過吵歸吵,晚飯有著落了,瞿如還特地留意了令主的口味。本以為萬年老妖喜歡生吞,沒想到他很細緻地剝了兔皮,掏空了內臟,把兔ròu烤得外焦里嫩,才討好地遞給無方,“娘子,你吃吧。”

  璃寬抱著兔頭直砸吧,“明天天黑前,應當能趕到了。屬下從來沒去過少室山,聽說山上有很多凶shòu,都是吃人不眨眼的。”言罷一笑,“魘後也不必太擔心了,我家主上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如果遇見危險,您就抱緊他,主上會保魘後安全的。”

  蜥蜴又開始胡扯,打鬥的時候當然是輕裝上陣比較好,身上掛著個人,還能放得開手腳嗎?無方微微皺了下眉,“你是想害死你家令主吧。”

  這麼一說,竟讓人嗅出了體貼的味道,令主和璃寬jiāo換一下眼色,忽然覺得勝利在望了。

  解魄嶺住了一晚,當然令主的美好願望是告破了,最後他的未婚妻和瞿如鳥睡一頭,害得他只能和璃寬茶湊合。世上的蜥蜴都那麼臭,即便有了道行也難改劣根xing。令主輾轉反側間,看見他臉頰底下積攢了一大攤口水,噁心得他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半夜鬱悶地出去打了只野豬,切片烤gān,第二天無方就收到了一袋子ròu脯,據說讓她路上當零嘴吃。

  少室山終於到了,風塵僕僕的四個人抵達時,那裡正漫天飛雪。無方從來沒有見過雪,鎢金剎土上氣候溫暖,她也只是降世初,在中土小城淋過幾回雨。

  放眼看,山谷間都白了,寒風夾裹著雪片子打在臉上,涼涼的,有點痛。無方是煞,體溫要比一般人低,所以積雪不化,很快把她的眉毛染白了。她很高興,回身讓他們看,卻發現令主和一鳥一蜥都在瑟瑟發抖——血ròu之軀逗留太久,經不得這種嚴寒。

  所以令主肯定不是鬼魅,但自稱踏火而生的人這麼怕冷,不會又在chuī牛吧!

  她不解地打量他,卻聽見璃寬悄悄問他:“主上的黑袍底下是不是連內褲都沒穿啊?”被令主一腳踹在腰眼上,撲進了雪堆里。

  無方忍不住想笑,突然發現寂靜的山嶺間有沙沙聲翻滾,像大樹砍倒後拖行的聲響。凝耳細聽,速度很快,逐漸近了,那聲làng大得呈排山倒海之勢,不知何時,半邊天幕轉眼黑了,烏雲嚴嚴覆蓋住穹隆,偶爾從間隙里透出天光。然後一聲悶雷般的怒吼拍打下來,雲層間露出了兩盞燈,搖搖曳曳,大得燈籠似的。無方這才看清,那烏雲其實並不是雲,是四隻巨大的翅膀。中間的軀gān是扭曲的蛇形,信子一吐,兩眼便大放金光。

  她向後退了一步,“肥遺……”

  第28章

  肥遺是上古怪蛇,一頭兩身,長了四隻翅膀六隻腳。如果出現在人間,便是大旱的徵兆,然而密業寒林已經成為這些怪物的棲息地,所以何時何地遇見一兩位有特殊技能的凶神,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大多數妖怪都儘可能的避世,只有這肥遺出了名的好管閒事,但凡有外人闖進寒林,它都要出來迎接一下。倒未必有惡意,就是嚇唬嚇唬訪客。如果能順利嚇破人膽,它便得意地再脹大數倍;如果不拿它當回事,它自覺沒趣,逗留一陣就會離開了。

  上古的妖怪,長得好看的沒幾個,令主端詳半天,發出一聲感慨:“你們不覺得這肥遺很眼熟嗎,簡直就是阿茶和瞿如的合體啊!”

  原本高度緊張的神經,被他這麼一說立刻都鬆懈了。仔細看看,居然說得很在理,璃寬雖然是蜥蜴,但肥遺的蛇身並不長,一根分裂成兩根罷了。至於翅膀,瞿如急起來別說兩對,四五對都幻化得出來。璃寬的四足加上瞿如的三足,比這肥遺還多了一隻腳,要拼硬體,他們這方可以說完勝。

  令主的思維有時候天馬行空,他抱著胸揣測:“如果小鳥和阿茶成親,他們生出來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呢……會不會像這怪蛇一樣丑?哎呀本大王都不敢想像了。”

  無方還沒來得及搭話,瞿如就嗔起來:“師娘,不要作這種假設成嗎?璃寬是只四腳蛇,我才看不上他。”

  璃寬一聽不gān了,“你在想什麼呢?我璃寬茶戲遍蛇山從無敗績,你看看你自己,鴨子屁股大餅臉,白送我我都沒地方供你好嗎。”

  結果他們大聲爭吵,吵著吵著,最後就打起來了,從地下一直打到天上,把一旁的肥遺都看傻了。

  如此不把怪物當回事,是不是太目中無人了?肥遺覺得自己從未受過這樣的侮rǔ,它壓了壓腦袋上的蓬髮,扶了扶jīng心簪發的華勝,咄了一聲彎下腰,忽閃著兩眼道:“懂不懂規矩?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大吵大鬧,你們也太囂張了!”

  可惜他響雷般的嗓門根本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打架的打架,勸架的勸架,居然集體把它忽視了。這麼大的身形,難道他們看不見嗎?肥遺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沒道理呀……它又喊了一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噯,你們gān什麼……”話沒說完,滾成了一團的蜥蜴和瞿如鳥向它砸過來,正命中它的右眼。肥遺躲閃不及,尖叫一聲,直接被他們砸倒了。

  倒地後的肥遺就像被戳破的球,體形瞬間縮水,至多不過一頭水牛那麼大。它哼哼唧唧爬起來,被撞的眼睛腫起了一個大包,頭髮更加亂了。忽然它哇地一聲哭了,哭聲終於驚擾了那四個妖魔鬼怪,他們到現在才想起看它一眼。

  最美的那個,美得像極光的女人走過來,“怎麼了?眼睛受傷了?不要緊,我可以幫你治。”

  它說謝謝,卻又沒頭蒼蠅似的開始團團轉,邊轉邊哭:“我的華勝……華勝不見了,那是西王母送給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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