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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人不清楚,以為是送的東西不合他心意,於是開始送活人,像是給河伯送新娘一樣,給他也送來了漂亮的女人。

  每個女人都戰戰兢兢的叫他「神仙」,然後在一個個的被他送回去。她們彼此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留在這裡也不過是互相折磨。

  那個叫楓娘的女人誓死也要留下來的時候,沙華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無人能定義我是「什麼東西」,那我若是成了神呢?

  這個想法很快驅使著他向上爬,一路爬到上界。

  泰山之上,幽冥鬼府,紛紛揚揚落下無邊紙錢雨。

  四處杳無人跡,更顯得此處陰氣森森,鬼影重重。

  然而能在此處撒紙錢的,除了一個被神器重傷半死不活的鬼王,又還會有誰呢?

  這麼一想,就連這麼一點鬼氣森森,都顯得十分應景了起來。

  鬼王難得沒穿他那一身黑,而是換上了許多年前自己最鍾愛的紅色,那衣服上繡著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鮮紅欲滴。

  他獨自一個人坐在一塊石頭上,用伏羲琴彈著荒腔走板的小調,好半天,才自嘲一笑。

  “分明已經認出我了,卻連看都不願意來看我一眼。就這麼自信我也會像那些愚蠢的人一樣,為了這天下送命嗎?”

  他將扣在臉上的面具摘下來,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

  這張臉精雕玉琢,看起來似和煦日光,同他那一身陰氣十分不和諧,唯有一雙小鹿眼十分清純可憐,還能見到往日幾分熟悉的模樣。

  他揮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撥,兩行淚倏然落下。

  上界和下界仿佛什麼地方都不一樣,又仿佛什麼地方都一樣。

  引路仙使客客氣氣的帶他去登記仙籍,他這才知道,「神」與「仙」也是不一樣的,像他這樣自己飛升的屬於「仙」,但彼時仙職充盈,一時半刻間沒什麼能讓他做的事情,於是他也只是被暫時登記在冊,隨時等待空缺。

  因為如此,大家沒法用仙職來稱呼他,只好用他的出身來打招呼。

  他成了三界唯一一位「彼岸鬼仙」。

  聽著像殊榮,但好像無論是鬼界、魔界、人間、甚至是如今的仙界,他都是如此孑然一身。

  為什麼?

  他明明已經是仙了,為什麼還是和其他人不一樣呢?

  他在絕望里四處遊蕩,然後看到了——那個在舞劍的人。

  他們稱他為「太古帝君」。

  他不是仙,而是一位古老的神。

  但是他和其他的神也不一樣,據傳,他也是後來才成神的。

  這點微妙的相同讓他心裡多了一點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火種。

  他舞起劍來可真漂亮,什麼「驚鴻」什麼「游龍」都不足以形容那凜冽一劍指向自己時內心的顫動。

  逃不過,躲不掉。

  這個人、不。這位神,強的讓他心神劇顫。

  裂隙之間的那群魔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讓它們死無葬身之地,然而這個人卻強大到讓他目眩神迷,不得不承認自己毫無勝算。

  社交經驗寥寥無幾的彼岸鬼仙第一次硬著頭皮想要和這個人說上幾句話,卻意外發現這位神十分好說話。

  他如此淵博,能明白沙華所有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那些微妙心緒,三言兩語便足夠為他解惑。

  但他的目光總是很遙遠,遠的照不見沙華的存在,那副神情就仿佛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正透過沙華的影子,去思念著什麼別的人一樣。

  他們兩個的身份天差地別,太古帝君總是很忙,那一日的相交短暫如流星,但如果一個人有心,便處處都是另外一個人的痕跡。

  沙華逐漸發現,他喜歡劍多於喜歡刀,於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自己擅用的刀變成了劍;太古帝君總是會對身著紅衣的人多一點笑臉,於是沙華黑黢黢的衣服也日趨明亮晃眼。

  他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變成了對方也許會欣賞的樣子。

  直到他遇見了傳聞中的金烏少帝才明白,原來太古帝君欣賞的人只有那一個,他還是孑然一身。

  還是不合群的「彼岸鬼仙」。

  伏羲琴彈得小調停下來,依稀辨得是太古一首「魂兮歸去」。

  鬼王紅衣烈烈,無趣的低嘲道:“你贏了。”

  他這一生作惡多端,不惜與「虛無」謀皮,填進萬萬條人命,只想求一個歸處,卻原來一切都如鏡花水月,愛恨匆匆,除了身後一片罵名,終於什麼也剩不下,什麼也沒有了。

  他一揮手將桃花源境撕開,無數入不得輪迴的魂魄圍繞泰山盤桓而起,被困住的記憶潮水般湧現。

  鬼王無所謂他們沖天而起的怨氣。

  他一腳踏進明明滅滅的太古大陣之中,最後凝望上陵一眼。

  好像有一句極短的告別隨著他的血肉,湮滅進風裡,隨著代表「魔道法則」的子陣的運行,再也不見了。

  游無止收回看向泰山方向的視線。

  與他十指相扣的江熠搖了搖他的手,輕聲問:“怎麼了?”

  游無止搖搖頭:“沒什麼。”

  如今只剩上陵的子陣尚未激活,游無止便問:“以身祭陣,會害怕嗎?”

  江熠搖搖頭:“為你做事,我心甘情願的。”

  他那雙金色的眼睛裡是不再掩飾的情深四海,啞著嗓子撒嬌道:“不過要是你能親親我,我就更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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