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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舟聽見窗外有歌女端起唱腔,依稀又是一首艷詞,字字像是割人心肺般疼痛,聽了心間一陣發顫。

  「我輩永世孤獨,我輩得覓長生,大王啊,你看那流光滿袖招,你看那金釵玉琳琅……你看啊,這長安,這金陵,像不像是一場夢?」

  「大王啊,將妾身背起來,背起來,背到那城樓上去,帶妾身去看那春日楊花,妾身欲望那衣間雪,水中月,然後在你懷裡生出根系,大夢千年,一枕黃粱。」

  季舟倉皇開口:「乖乖兒,我愛你,我好愛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短促而焦急,像是要迫切證明什麼,眼神卻茫然空洞一片,沒有任何焦距。

  沈長樓的手摸上他的雙頰,冰冷一片,像是冰雪。

  沈長樓聲音像是從夢中遙遠傳來。

  他說:「季舟啊,你說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不會走……我不會走……」

  「我要將你托起來,策馬揚鞭,一朝看盡長安花……季舟啊,你說過你會渡我,你會來找我,我們歡喜度過餘生。」

  「季舟啊,你許諾過。」

  季舟忽然泣不成聲,他抱緊懷中涼透的藍道袍,哽咽地說不出半句話語,伸手拂去面上禪房窗口飄入的雪。

  有滾燙的東西從雙頰淌落下來,季舟舔了滿嘴猩咸,伸手去撈床邊的破禪衣披上。

  他說:「我許諾過。」

  一縷冷風從禪房打開的窗卷席而來,竄入季舟滿鬢斑白中,他仰起頭,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藍道袍自懷中掉落在地上,沒有半點屬於人類的溫度。

  季舟望著窗外,突然有點冷。

  原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終究夢境中人罷了。

  第70章 番外算命

  綏遠遇到了個道長,同那人一般的道長。

  像極了那人又不像極了那人。

  他坐在那人的算命攤前使勁地瞥著那個人, 像是要盡力分辨清楚二人的不同。

  那道長著著一件鵲灰色的新道袍, 抖著指尖掐掉煙槍上霧氣繚繞的菸絲,空濛煙氣間中用那雙眼睛懶散的看著綏遠, 不笑是唇角偏生含情翹起,無時無刻眼底都攢著多情春色,有情煙雨, 像要道一道別離佳話。

  綏遠喊他「沈道長」。

  「錯了錯了。」那道長撫掌笑出聲來,「貧道姓顧,不是什麼沈道長,亦沒有天下第一的盛名。」

  「抱歉,是我言錯。」綏遠神情略有恍惚, 湊前去情難自禁想要細細看那道長,卻被道長一揮衣袖暗藏綿勁地輕飄飄推了回去,他踉蹌好幾步,才坐定在椅子上。

  「嗤 」那道長口中吞吐煙氣, 吐畢後眼角攢笑,拿著煙槍磕了磕攤面,話語拖得懶洋洋而漫不經心:「離貧道遠些, 貧道不搞斷袖,沒心情陪你一個大男人拉拉扯扯。」

  綏遠反倒覺得興味盎然,開口便問:「道長怎麼稱呼。」

  那顧道長餘光瞥了綏遠一眼, 忽然嘴角含了一分笑意,聲音淡得像是從遠方傳來一般。

  「顧無咎, 喊我歸遠道長便好,江湖一小卒,無足掛齒。」顧無咎熟絡地從指尖排開三枚銅錢,「相逢既是有緣,貧道可為你算上一算。」

  「算什麼?」

  「是非因果。」

  綏遠低聲呢喃:「是非……這世上有純粹的是非嗎?」

  顧無咎只覺得他蠢極,不免心底幾分蔑意,而眼底卻不表露半分,淺灰的雙眼浸透春風帶雨,和煦而多情,只是一下一下地笑出聲來:「貧道更信我眼中對錯是非,而不盲從他人。」

  綏遠話語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像是竭盡全力要訴說完事情起因經過,卻不知從何開始訴說:「我有一個相識的熟人,他死了……」

  「你說的是沈道長嗎?」顧無咎微微挑眉,像是有幾分意外。

  「……你認識他?」

  「一面之緣罷了,他生得挺好。」顧無咎難得真心真意誇讚一次,眼尾溢出笑意來,「可是據我所知,他那個人,可是沒有什麼朋友的。」

  綏遠聲音戛然而止,在喉嗓間突然變得嘶啞起來,漏著幾聲竄入的氣音。

  綏遠問:「為什麼這麼說?」

  顧無咎只是覺得他少見多怪一般看了他一眼,往腹中咽了一口桌案旁的普洱清了清嗓子,便將煙槍置在一側架子上,繼續說:「他慣是喜歡獨來獨往,什麼疼痛也只會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下,偏生嘴上還刻薄得很,還不肯討半句饒,將人奚落得面子全無。」

  「過剛易折,沈道長那人啊,偏生嘴硬心軟,受了什麼冷遇也不曾放在面上難過,這也正是給了旁人更想要折辱他的機會。」

  「他是早夭的面相,能活到今日定是用了什麼秘法逆天改命,才苟延殘喘了幾年,貧道擅看面相,見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他是油盡燈枯,活不了幾年了。」顧無咎冷笑一聲,「可他偏生沒有向生的心,一味地糟蹋自己身體,倘若用藥好生調藥,或許還可以多活個幾年,可他偏生已對凡世沒有眷戀,生死對他來說無非是一張白紙。」

  「我並不喜歡他。」顧無咎輕嗤一聲,眼底笑意疏離,「貧道將性命看的比什麼都重要,他這般看淡生死,雖然氣魄動人,但仍然只會讓貧道看輕他。」

  「欸,你可別自稱是他的朋友。」顧無咎沖綏遠笑了下,唇齒間像是暗藏惡意一般,笑得露出犬齒來,「他這個人從來不需要朋友,因為朋友來說對他就是塵世間一個包袱,只會阻礙他的前行,他這個人清心寡欲慣了,自然不會允許有這種感情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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