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說:「長樓,窗外落雪了,薄衣不禁寒,我去將窗闔上。」

  沈長樓忽然笑出聲來:「對啊……又是一年冬日了。」

  季舟毀了約。

  沒有……來接他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憋打我,我只是跟著大綱走

  第68章 大結局

  漠北的雪下得很大。

  像是要將所有草木摧折一般,將整片山野蓋了白三寸, 湮滅一切生與息, 狂風哭嘯過境,荒蕪一片, 黑夜間孤零零的只在臨江處有一處渡口。

  於是沈長樓嗅聞到了朽壞腐敗的氣息,從根子裡開始潰爛,他無力再將愛恨紮根心底, 也無力半真半假用虛偽謊言矇騙自己,說出口不對心的話語。

  他想像間所觸及的地方萬物衰亡,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就像來時一般,孑然一身。

  沈長樓同船家說:「我要渡江。」

  他說這話時面色慘白一片, 像是被人取走了魂魄般,像是笑著的,努力牽動唇角的肌肉,強行做出一個笑意。

  船家搖動船槳, 慢悠悠地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老夫不輕易為人渡江。 」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叫不渡江嗎?」船家問,」因為渡了這江的人都是一心求死,就再也沒有回來, 所以這將過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老夫聽過每一個過江之人的故事,現在我卻不想要聽你的。」

  沈長樓忽然笑了,問:「為什麼不想要聽我的?」

  船家搖動著船槳, 像是要攪動雲浪訴說一段塵封往事,他在雲浪間用那雙早已混濁的雙眼看著沈長樓, 像是看著薪火相傳一個孩子,又像是再望著希望之託的神祗,錯綜矛盾,讓人分不清其中究竟是什麼神情。

  船家說:「因為他們都是俗人,你不是,你是聖人。」

  「我討厭聖人,因為你的故事定是過於悲情,讓人聽了就生出苦楚來。」

  船家聲音讓人想起細密雜亂的老弦,發出嘶啞的腔調,像是在竭盡全力道這世間至惡一面,訴說自己受過的悲苦。

  沈長樓搖頭,頓了片刻後失笑:「不,我是惡人。」

  「這世上最難判斷的就是善惡,往往說自己是惡人的人卻不是惡人,即便手上沾染血腥又如何,你不是佛門弟子,不會入那阿鼻地獄。」

  沈長樓忽然笑出了聲,他微微傾下腰來,像是要笑一笑這明月天涯,笑得一陣陣嗆咳起來,咳出滿嘴溫熱猩紅。

  船夫靜靜地看著他,他就站在那裡,像是從輪迴地獄裡蹦出的羅剎惡鬼,滿嘴是血,活像是要吃人心的模樣 。

  他拆下了耳墜的鎏金珠子,向向船家典了杯酒喝,船夫沒收,直接丟去一壺泥下睡了多年的濁酒。

  沈長樓上了小舟便一個勁地往腹中傾,像是要藉此澆愁。

  船夫說:「舉杯消愁愁更愁。」

  「我知道。」沈長樓說,他喝酒喝得過急,嗆得滿臉潮紅色,只是伸手去拭額前的汗,然後衝著船夫淡淡一笑,「曾經這話也有人和我說過,與我說莫要借酒消愁,酒消不了滿腹愁腸,只能變得愈發愁深似海。」

  「你沒有聽她的?」

  「嗯。」沈長樓白布下眼角攢著一點濕潤笑意,船夫看不到那雙曾經好看至極的雙眼,只能朦朦朧朧猜測他當年模樣究竟又有幾分動人,「比起愁,我更想不去看這世間,所以我更想大醉一場。」

  「所以你自剜雙目?」

  「所以我自剜雙目。」

  「那你可真是一個不要命的瘋子。」船夫淡淡道,「可我見你行走間與正常人無異,盲者便是再熟路也會有所拘束,你未曾來過不渡江,又是怎麼看到這一處渡口?」

  「用心看。」沈長樓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心口,「什麼都看得見。」

  船舶在河岸間漂泊,船夫一身蓑衣在滿江煙雨里,餘光間瞥見沈長樓。

  那道長站在船的另一側,黛藍的衣袍被雨水浸濕了,成了更深重的顏色,雙目上的白布被水浸軟了,船夫望著他,偏生覺得這年輕人左眼角下應當是有顆紅痣的,這般才合情合理。

  船夫突然提高了聲音,像是要將聲音傳至江的另一側去:「是誰將你引至這不渡江?」

  沈長樓答:「是這不平的宿命指引我來此,覓一歸處。」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沈長樓答罷忽然笑出了聲,唇縫間溢出一點血色,他捂住唇低低地笑,眼角攢著一縷春風。

  遠處將至破曉,船夫眯起雙眼看見地平線處透開一點天光,猩紅猩紅的,像杜鵑悲痛時咳上的血,尤其地觸目驚心。

  船夫聽見那道長在船尾端起生澀的戲腔,就像是歡場女子常唱的艷詞曲調,句句如刀尖燙過喉嗓,聽著人一陣發顫。

  他說:「我輩永世孤獨,我輩得覓長生,大王啊,你看那流光滿袖招,你看那金釵玉琳琅……你看啊,這長安,這金陵,像不像是一場夢?」

  「大王啊,將妾身背起來,背起來,背到那城樓上去,帶妾身去看那春日楊花,妾身欲望那衣間雪,水中月,然後在你懷裡生出根系,大夢千年,一枕黃粱。」

  船夫聽見那道長笑了起來,酒水灑落了一地,他不敢回頭去看,只是自顧自撐著槳,讓小舟徘徊在江岸之上。

  船上燭火沿著燭線燃到了盡頭,被船夫拿起剪子「咔嚓」一聲剪短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