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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時沙塵漫天, 陡降飛雪, 秦王之師逡巡不敢進, 城樓上,桑氏太后為了不成人質,脫於祁王手後,竟登上女牆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在兩子對峙之間,血濺當場,一命嗚呼。

  深夜,君至臻將母妃的骨灰罈蓋上。

  涼風吹拂的暮春,卻有反常的如席大雪,隨朔風卷拂直撲簾門,帳中一燈如豆。

  苗瓔瓔將熱飯菜放在他的身側,見他只是沉默地盯著那隻骨灰罈出神,神情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悲痛,像是不解,疑惑。

  苗瓔瓔知道,他不明白,為什麼在最後一刻,賢妃選擇跳下城牆。君至臻想要一個答案,令他自己安心。

  但如幾個月前所說的那樣,他們早已經沒有回頭路,現在苗瓔瓔已經快要臨盆,她的肚子圓鼓鼓的,挺著著實不方便,行動也極其困難,只好坐上行軍床,從身後倚住他的寬肩厚背,兩條柳枝般柔軟輕細的胳膊,就這麼如水地籠著他。

  “阿憲,”她不想看他這樣沉默下去,終是先開了口,“也許賢妃看透了,她辛苦照顧著君知行長大,最終卻將孩兒養歪了,被當做退兵的籌碼,根本全無母子之情,她寒了心。我相信,在最後一刻,賢妃心中還是想著你的,她不願看到你們骨肉相殘,想以死來結束。”

  君至臻回眸,手掌輕輕撫向她的肚子,那圓滾滾,肉嘟嘟,甚至能感覺到孩兒在裡頭遊戲的肚皮,是他這連月來頂著殺伐決斷的巨大壓力下,唯一緩解精神的寄託。他愛不釋手地留連。

  “嗯,我知道。”

  苗瓔瓔握住他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摁住,“所以,你傷心麼?”

  君至臻緩緩搖頭:“我率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成王敗寇,沒空有這樣的情緒。明日,破城之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明面上,整個玉京城現是君知行做主。

  他借用自己皇城軍的兵符,先控制東宮,後威脅太極,殺兄弒父,攪弄風雲,如今城中已亂,歷史會交給勝利者書寫,如果明日君至臻亡於玉京,那麼史書上他便是一個窮兵黷武、篡權竊國的亂臣賊子,若勝,控制整個玉京,進而撥亂反正,誅殺邪佞,或許一切終能回到正軌。

  史書記載的成熙二十二年三月廿九這日,惠帝與其親兄弟骨肉相殘,祁王推出滿城百姓,持械守城,因此戰火紛飛,殺敵如麻,秦王破城之日,殺百姓無數,滿城倉皇逃竄,鐵蹄之下,無辜者被踐踏,髑髏遍地,血塗危牆。

  惠帝十萬大軍破城,生擒祁王,於四月初黃袍披肩,冕旒加冠,稱帝於天下,改年號為興幽。

  惠帝尊李氏皇后為太后,追封桑氏賢妃為溫宜太后,苗氏秦王妃為皇后,恩賞玄甲軍,重新擢拔官吏,分發綬帶。

  誰也不知道,在稱帝前一日夜晚,惠帝登上冷宮踏跺,來到徒有四壁的冷宮之中,去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被挑斷腳筋,被安養在冷宮中的廢人明帝。一個在世人眼中已死之人。

  但君至臻了解君知行,他暫時還沒有那個弒父的膽子,因此明帝只是被藏了起來,被控制在宮城中,只是死也死不了,動也動不得。

  這種刑罰對於明帝而言,無異於死了,甚至還有包羞受辱。

  明帝本以為君知行已經在外邊呼風喚雨,沒想到最後來見他的,居然是君至臻。

  明帝感到十分驚駭,他躺在搖晃不安的躺椅上,想要停止晃動,可雙足施加不了力量,這躺椅根本不聽他的,明帝越害怕,他整個人隨著椅子就晃得越厲害:“怎麼是你。”

  他脫口而出;“太子呢?知行呢?”

  君至臻已經分外平和:“皇兄在你之前,已經失足遇害,跌落洪濤,陛下還活著,或許應該感激知行手下留情。”

  這段幽禁的時日,明帝想起君知行來,便又恨又怕。他實在不明白,從小養在膝下的孩子,最後怎麼竟然會變成了那麼一副模樣。醜陋,邪惡,滿身罪愆,殺兄奪位,禍亂朝綱……哪還有當初玉雪玲瓏、嬌稚可愛的一點影子?

  只是明帝不明白,人心中的惡,或許是從一早就鑄下的。

  他和賢妃偏疼君知行,所予親情,甚至過於太子,君知行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最後他最想要的,一個輸給了太子,一個輸給了君至臻。

  一個頑劣的孩童,從小就沒有習慣輸。

  當他把自己的希望都輸掉時,在那時,他早就變了。

  “君至臻!你果然是想要江山!”

  君至臻和緩地蹲在明帝的面前,聲音不卑不亢:“陛下,我本不想要江山。但我想要主宰我自己的命。你下那道賜死的詔書之際,便想要我的命了,所以,我不得已。”

  “不得已?”明帝哈哈大笑起來,因為劇烈地笑,躺椅晃動得更厲害,他在這場前仰後合中晃得頭暈目眩。

  “皇家兄弟鬩牆,又不是新鮮事,你已得權柄,何須還在朕面前假惺惺?說,知行可是被你殺了?現在,你又打算如何處置朕?”

  君至臻緩慢地搖頭,“我沒有殺他。”

  在明帝猜疑、驚愕地注視之下,君至臻抬起手,將明帝地躺椅扶手握住,他的椅背瞬間滯然不動。

  “我會將知行的手筋也挑斷,然後,送你們去一處無人認識的別莊,讓你們再無憂慮,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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