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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螢石湊得更近,扒開了那堆骸骨,終於看清了,下面有一個半截被埋在泥沙里的匣子,用刀颳了下匣子的表面,去掉那層綠色的泥苔之後,赫然露出了金屬的質地。

  如果運氣不是那麼差的話,她是不是認為,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件東西?

  溫蘭壓住內心的激動,小心翼翼地拔出沉重的匣子,投入自己攜帶的簍里,正要離開,忽然,視線被方才那堆骸骨靠著的艙壁邊上的一把匕首吸引住了。

  這是一把釘入艙壁的匕首,因為艙壁垂直,上頭生的綠苔並不厚,隱隱似能看到上面刻了字。忍不住好奇心,輕輕刮掉苔層後,將螢石湊近,看得更清晰了。

  確實是幾行刻字,瞧著像是這具屍骸在死前所留。

  溫蘭看完留字,心中震驚,最後看一眼散架在地的那堆骸骨,再次默禱之後,立刻探路而出。

  她不止是找到了要找的東西,終於可以結束這艱苦的水下搜索,而且,也已經到了閉氣之末,必須快點上去了。

  起先的一切都很順利。她控制著自己想要呼吸的yù望,出了船艙,沿著鐵錨的鏈鎖慢慢上浮。但是,就在上浮到大約只有十米距離的時候,她停住了。

  不遠處,一團黑影朝她游弋而來。

  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小白,但是,等她能看清楚那團黑影的樣子後,整個人頓時僵硬了。

  它不是小白,它是一隻體型比小白大了將近一半的鯊魚。而且,這隻鯊魚已經發現了她,正朝她直直而來,很快便到了她的近前。

  珠民下海命喪鯊魚之口,每年都有幾次發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溫蘭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也會遭遇相同的處境,而且,是在她完成了任務,眼看就要結束這種深海噩夢的最後時刻!

  她全身的血液瞬間冰涼,什麼都無法做,只能伸出一隻手,死死抓住身邊的那條鏈鎖,盯著對面的巨大海中殺手,等著它向自己張開生滿了利齒的大嘴。

  不知道是它肚子不餓,不急於捕獵,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它竟然沒有立刻朝她衝來,而是停在了離她三四米之外的地方。

  一人一鯊就這樣靜止地對峙著。

  溫蘭幾yù嗆水了。

  緊張絕望在飛快地消耗掉她肺里最後一絲的殘存空氣,但是她卻不敢動。

  她知道,只要她一動,視力奇差只憑生物感覺捕獵的鯊魚就會毫不猶豫地向她衝過來張開血盆大口。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她的意志因為身體和jīng神的巨大痛苦而即將崩潰的時候,忽然,距離她不過十來米的頭頂上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樣的深度,光照不錯,所以她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那個人影離她越來越近。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正向她而來的人,竟然會是她的丈夫謝原。

  這一刻,她幾乎就要暈厥過去了。巨大的激動、極致的恐懼,然後,等靈台驟然清醒的時候,她只剩下一個念頭,讓他快點上去,千萬不要再下來。

  她清楚,哪怕以他的身手,也絕不可能戰勝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的這條海底霸王。

  她很快便絕望了。

  謝原應該已經發現了她的qíng狀。因為他忽然停在了距離她七八米之外的水中,面朝著她。

  她戴了潛水鏡,所以這樣的距離,他的表qíng,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他正凝視著自己,那張熟悉的臉龐之上,此刻沒有一絲一毫的表qíng。

  “快上去,不要管我,否則兩人都會死——”

  溫蘭在心底里狂喊。

  她知道他一定能感覺得到她的心意。但是他卻仍然一動不動地停在水中,既沒靠近,也沒後退。

  就在一瞬間,溫蘭立刻做了決定。

  她最後一次看向謝原,然後朝著對面的鯊魚舒展四肢,吸引它的注意力。但是就在同一時刻,她徹底驚呆了。

  她看到謝原忽然朝自己咧嘴一笑,像魚那樣調皮地吐出幾個泡泡之後,他伸出右臂,握拳拇指向上。這是示意她上去的水下語言。接著,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飛快地朝自己另一邊臂膀划過一刀,立刻,湛藍的水裡隨了刀鋒漂起一團悠悠dàngdàng的紅色液體,然後,他猛地轉身,朝著與溫蘭相反的方向,快速游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鯊魚便有了反應。它那靈敏得能嗅到一千米外血跡的鼻子指揮著它朝自己的獵物追了過去。

  這樣的一幕,溫蘭便是做夢也不會想到。

  她肺部的空氣已經徹底耗盡了。現在,那裡痛得就像有刀在割,而額頭的血管漲得也幾yù爆裂了,幾乎是憑著一種本能,她一邊嗆著水,一邊往上而去,就在躍出海面的那一刻,她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很快便被船上的人拖了上去。她聽不到身邊那些人到底在說什麼了,只是趴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甲板上劇烈地咳嗽,咳到後來,口鼻中開始湧出血跡,最後當她睜開眼睛想尋找海面上的自己的丈夫時,眼前忽然瀰漫了一片紅霧,視線也變得模模糊糊了。

  “謝原——”

  她對著海面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尖叫,隨即失去了意識。

  ☆、第49章

  溫蘭甦醒的時候,覺到自己躺在一個什麼地方。第一感覺便是胸腔處還有一絲隱隱的痛楚,但在能忍受的程度之內。習慣xing地再睜開眼睛時,發現眼前是一片光線不足般的昏暗。

  一開始她以為是夜晚。但在試著睜大眼睛之後,很快便發現不對。

  這種視覺上的昏暗,與身處暗室時的那種qíng形完全不同。倒更像是視力受損後的症狀。

  她還沒來得及從這種震驚中反應過來,腦海里便驀地跳出自己失去意識前的一幕。

  她拿到了秘匣,上浮途中遭遇鯊魚,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她的丈夫出現了,替她引走了鯊魚……

  溫蘭心臟猛地縮緊,整個人反she般地坐起身來,失聲叫道:“表哥!”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到了自己的近前:“你醒了?”

  溫蘭一把抓住衛自行的手。

  “他人呢?我的丈夫他人呢?”她的聲音里滿是焦急和惶恐。

  衛自行望著她,躊躇了下,終於還是道:“他沒有上來。我派了人下去在附近水域找,但沒找到他……”

  溫蘭一把推開他,猛地便往外去,整個人卻砰地撞到了板壁上。

  衛自行一把抓住她,遲疑道:“溫蘭,你……”,仔細地看了下她仍布了淡淡血絲的眼睛,隨即臉色微變:“你看不見了?”

  溫蘭淚流滿面,哽咽道:“放開我,我要下去找他!”

  衛自行不顧她的掙扎,立刻將她帶著按坐回了chuáng鋪之上,飛快地道:“你聽我說。此刻是傍晚,離你上來已經過去半天了。你的眼睛出了問題,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必須儘快醫治。我會留下人繼續在這附近搜索的,或者等待他自己出現,明白嗎?”

  溫蘭心中自然明白,她的丈夫謝原,現在想要生還的可能xing幾乎為零。但是讓她就這樣撇下他獨自在這yīn暗靜默的深海里,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我不走,我要留下等他回來!”

  衛自行,用一種憐憫而無奈的目光看著她,口中安慰道:“好,好,都依你。先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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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這一年的冬,北方的京師下了一場雪,天地銀裝素裹。作為權力中心的皇城裡,也剛剛發生了一場劇變。經查,原七政門指揮使徐慶林與太子結黨,暗中策劃了一場企圖bī宮的yīn謀,好在及早發現,yīn謀並未得逞,徐慶林當場正法,太子被廢黜,朝中牽連大小共計三十五名官員,或殺或罷,不一而足。而原七政門千戶衛自行因立下大功,連升四級,領京師七政門指揮使之職,一躍成為繼陸終之後的御前紅人,極得皇帝倚重,令其監察百官,整肅綱紀,百官見之,莫不戰戰慄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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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溫蘭安靜地坐在暖爐前,問身邊的一個侍女道:“雪還在下嗎?”

  侍女推窗望出去,道:“先前是停了,此刻又下。”

  溫蘭出神片刻,道:“你去過南邊的海邊嗎?那裡一年四季都不會下雪。便是冬日,也暖旭如chūn。我想回去那裡了。”

  侍女一時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忽然聽見腳步聲來,回頭看去,忙低頭讓到了一邊。

  衛自行揮手示意侍女退出,自己到了溫蘭面前,柔聲道:“你找我?”

  溫蘭道:“是啊。我想和你做樁jiāo易。”

  衛自行一怔。想到從前她也與自己說過類似的話,忍不住道:“溫蘭,我正在替你找名醫妙手。你放心,你的眼睛總有一日會好的。我從前便對你說過,我有心娶你,我的心意一直都未改變。我亦曉得你此刻心qíng,不會bī你。你不必胡思亂想,安心便是。”

  溫蘭道:“衛大人,我自然知道我丈夫已不可能再生還。但我還是先前那句話,以前我沒嫁你,以後我也不會嫁你。我要回南邊去,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衛自行微微皺眉,良久不應。

  溫蘭道:“所以我說,我要和你做樁jiāo易。等你聽了我的話,我想你一定會答應。”不等衛自行開口,她自顧又道:“前次我撈出秘匣,裡頭的圖紙想必你也得手了。朝廷必定早派人去按圖索這埋藏寶藏的地方了吧?不曉得如今進展如何?”

  衛自行遲疑片刻,終於道:“大雪封山,並無什麼進展。”

  溫蘭微微一笑:“我要和你做的jiāo易,便是……”

  她話至一半,門外忽然有下人匆匆而至,衛自行見他面帶張皇,立刻出去,不快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下人低聲道:“大人,陸大人不見了!”

  衛自行臉色微微一變,立即匆匆往外而去,出大門時,忽然看見不遠處的雪地里有人牽馬而立,借了燈籠的光暈看去,目中現出不可思議之色,停住了腳步。

  滿天紛紛飄雪中,立了一個頭戴雪笠身著玄衣的男子,北方颳得正勁,他卻紋絲不動,猶如一尊塑像。

  “謝原,是你!”

  便是一貫喜怒不現於色的衛自行,此刻也面露極度訝色。

  謝原望向他,微微抬高雪笠,沉聲道:“衛大人,承蒙你對我妻子這些時日來的照應,替她尋醫訪藥,謝某感激不盡,此番入京找到這裡,便是要接回她。謝某若不方便進入,煩請衛大人送她出來。我接了她後,即刻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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