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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當一個聖人,可是世不允我。」

  滿堂寂靜,尤聽殿外風聲。

  多少人失神地看著林承哽咽,韋松年閉目落淚,長嘆口氣。

  徐清圓一字一句地打斷他的訴苦:「所以你們要再生一場事,要再殺一遍太子羨。

  「你們希望這一次,可以通過獵殺太子羨,逼皇帝陛下低頭,接受你們分封的要求。正如當年,南蠻與甘州的廝殺下,你們用各種聲音逼太子羨去死。

  「你們哪有什麼公義?滿口仁義道德,最終不過是私心作祟,只為你們自己地位穩固。」

  徐清圓聲音抬高:「世家憑什麼永存不朽?連帝位——都最多不過百年身。萬事萬物,憑什麼可以永世長存?你們為了能穩固自己的地位,陷害忠良,勾結外族,殺害君主……

  「你們為什麼那麼害怕太子羨歸來?因為你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你們要藏住這個秘密,你們要那些枉死者繼續枉死,在地下腐朽成白骨……千年萬年後,你們依然長存,你們才成了正義者。

  「太子羨會成為暴君,庸君,無能之輩……你們殺他,是為了當書寫歷史的人。」

  徐清圓聲音在人頭攢動卻人人默然的高殿中空寂寂地徘徊,她的淚光閃爍點點:「你們有多想殺他,就有多怕他!」

  晏傾面容蒼然,睫毛輕顫。

  他閉上眼一瞬。

  跪在地上的林承抬頭看晏傾,恍恍惚惚間,他明白了自己一直對這個人的提防。原來他一直隱隱約約地察覺此人不對,知道此人不利於自己……

  那是一隻落入泥沼的白鶴。

  可是已經落入泥沼,如何一身清白?

  林承喃喃自語:「你犯了懷璧之罪……」

  他落下淚,跪在地上,向暮烈拱手:「陛下,千錯萬錯,你是一定要除世家,要除臣。臣輸人一局,天不從我願,我無話可說。但是陛下,晏傾絕不能留,太子羨絕不能留!」

  他以一個多年老友的身份苦苦哀勸:「他是太子羨,是名滿天下的蕭羨啊!他在年少時就出名於世人,人人都在等著他長大,等著他帶領南國走向強盛之國……他如今已經成年,已經及冠!

  「他沒有死在十五歲,卷土重歸,他會威脅陛下的帝位啊。陛下當知,世間人知道他還活著,第一個想法都是『太好了』『陛下會殺了他吧』,而不是『他不應該活著』。一個被您塑造了多年的悲劇英雄,一個才華橫溢的舊國君主……王者歸來,誰不喜歡這種傳奇?

  「陛下,你一定要殺了蕭羨,殺了晏傾!」

  徐清圓厲聲:「閉嘴!你胡言亂語……你胡說!」

  她抓住晏傾手臂,想要保護晏傾,想要隔絕林承仇視的目光,想讓晏傾不受到傷害。

  但是她的手落了空。

  她回了頭,怔然看晏傾。

  晏傾低垂著眼,慢慢行前。

  在滿朝文武面前,他抬起清矍蒼白而又俊逸無比的面容。晏傾面朝暮烈:「陛下,你永不用擔心我與你爭帝位,我永遠不可能爭得過你。一個身患怪疾的人,永遠不可能登上帝王。」

  眾人不解地看著晏傾。

  連衛清無都迷惘,不知道晏傾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清圓臉色刷地蒼白。

  她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她心痛萬分,受傷的腿一瞬間疼得她快要暈過去。她想去拉住他:「清雨,不要。」

  晏傾抱歉地看她一眼。

  他仍一步步上前,走到風若面前。

  他低聲:「風若,借你手一用。」

  風若迷茫地伸出手,不知道郎君什麼意思。眾人所見,晏傾手臂上的寬袖揚起,他瘦骨嶙峋的秀骨搭在風若手上。眾人還在不解間,便見晏傾瞬間汗如雨下,面色更白,身體甚至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徐清圓從後握住他另一隻手,顫聲:「夠了,夠了!清雨,不必再繼續了。」

  風若看晏傾咬著牙忍耐,睫毛上沾了水霧,登時明白郎君在做什麼了。風若瞬間心痛如割,生起一種強烈的憤怒。他一把收回手一把推開晏傾,瞪著晏傾——

  你在做什麼?!

  你明明不能碰任何人。

  徐清圓扶住如同霎時被抽了氣血的更加虛弱的晏傾,他咳嗽兩聲,緩過來,輕聲解釋:「如諸位所見,我身患隱疾,根本不能接觸任何除我妻子以外的人的肌膚。若是不信任風若,其他人也大可試一試。

  「陛下不是說我經常養病嗎?這就是原因。我無法長時間見人,無法長時間與人說話,每每處於不同的環境便會緊張驚懼,嚴重時甚至會當場暈倒……」

  徐清圓咬緊腮幫,淚水在眼中凝聚。

  這種羞辱!

  這種自唾的羞辱!

  她握緊他的手,袖下,他手尾指勾住她,反手握住她。他握著她的手,從她那裡獲得對抗一切的力氣。他抬起頭,公然承認自己隱瞞了二十年的秘密:

  「陛下,我永不可能和你爭帝位。只要百姓們都知道我身患隱疾,沒有人會支持這樣的君主。」

  所有人怔怔地看著晏傾。

  那樣的高潔,那樣的堅忍。那是足以他們仰望一生的君子。

  而他的妻子徐清圓在旁淚若如雨,陪他一同筆直而立,承受著所有人的打量,對於那樣高貴的靈魂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剜骨割肉一樣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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