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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意識一瞬倒回,倏然記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她是被滔天的洪水捲走的。

  在那翻滾的巨浪中,她被強烈的求生欲驅使,艱難地攀住了一塊浮木,將頭浮出水面,順水而下,直到水流減緩,雙臂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沒入水中。

  那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她在駝背上掙扎兩下,想要伸手解去皮帶的束縛,後方駝隊裡的人發現她的動靜,急搖了幾下駝鈴,整個駝隊聽見鈴聲,立時停了下來。

  她一時動彈不得,用極怪異的視角看去,前方騎在駱駝身上或是牽駱駝前行的人,皆頭裹白色紗巾,身穿白色罩袍,駱駝身上馱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皮箱,掛著風乾大魚。

  如果她沒猜錯,這應是一支焉耆國的商隊。

  她曾在介紹西域風俗的書中看過,焉耆國近海水,多魚,民皆頭纏白巾,著白袍。

  緊接著,她便聽見前方有人嘰里咕嚕說著西域語,騎著駱駝調頭朝她的方向而來。

  為首一人約莫三十左右的年紀,濃眉大眼,茂盛的毛髮捲曲,從鬢角一直延伸至下頜,左側臉頰橫著一道兩寸來長的刀疤,面相猙獰。

  他先是看了蘭佩一眼,之後微微側身,對身後一位隨從用西域語說:“問她是誰。”

  不等那人開口,蘭佩下意識先看了眼自己的穿戴,織錦刺繡的外袍早被大水沖走,身上罩了件與焉耆人無異的白袍,長發披散,全身上下無一釵一飾。

  她不知這支商隊的來歷,也不知他們救下自己的真正目的,自然不會說出真實身份,因而當那人用並不十分標準的匈奴語問她:“你,匈奴人?”時,她睜著無助的大眼,用匈奴語語無倫次道:“你們是誰?我現在很不舒服,你們能不能給我鬆綁?”

  為首那人蹙起眉,絲毫沒有替她鬆綁的意思,身後隨從繼續問她:“你叫什麼?”

  蘭佩想了想,隨即痛苦地連連搖頭,漲紅了臉激動抽泣道:“不記得,我都不記得了!我為何會在這裡?你們是誰?!”

  那幾個人對視了兩眼,為首那人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揮舞兩下,會說匈奴語的隨從表情立時更嚴厲了些,斥道:“你最好放老實一點,快說,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蘭佩匍在駝背上,雙眸不動聲色地掃過這支商隊裡的焉耆人,從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肅殺神色,腰間統一的佩刀,以及這位首領對她的態度已基本可以斷定,這夥人救下她,並未安什麼好心。

  而她現下的處境,絲毫不比那日被洪水捲走好上幾分,手腳全身皆被捆綁,身上沒有任何防身之物,這些人既可救她,一反手,也可輕而易舉地殺了她。

  蘭佩死咬牙根,裝瘋嚎啕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誰?你們又是誰?!”

  落水空腹本就身體虛弱,如此乾嚎了兩聲之後,蘭佩便順勢佯裝暈厥了過去。

  名叫卜杜拉的頭領微微蹙眉,已基本可以確認這個女人就是匈奴人,且,因溺水驚嚇過度,應是失憶了。

  失憶了倒也好,卜杜拉想,畢竟他們這支商隊,除做不可為外人道的貨物買賣,也做人牙交易,當日救她就是看她姿色絕佳,如果賣給中原那些好豢養西域女的大戶人家做奴做婢,應能賣上個好價錢。

  她如今記不起前事,倒能讓這筆交易省去不少麻煩。

  他伸手在她鼻翼處探了探,見她尚有呼吸,不過是一時昏厥,也沒替她鬆綁,一揮手,示意駝隊繼續向前,自己也騎著駱駝,再次行到隊伍的最前方。

  畢竟這條自西域通往中原的漫漫長路,他幾乎每半年就要走上一遭。放眼整個焉耆國,再沒有比他更熟悉這條交通的商賈了,且這一次,因交易的貨物極端重要,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

  蘭儋領著綦毋勇和手下幾千騎兵匆忙趕回大營,一路上雖心有準備,仍是為眼前所見驚到瞠目。

  出發前齊整的軍營營帳如今一頂不剩,被拱衛在軍營正中的金頂帳車更是連塊木板都不見,倖存的士卒和馬匹散落在寬闊的大河兩岸,河水雖已漸趨平緩,水位也一點點降下去,單從河的寬度便可想見,當時從上游猛衝而下的洪水有多湍急兇險。

  蘭儋急急下馬,速招來士卒詢問大閼氏和小王子的情況,話音剛落,倖存士卒齊齊跪下,嗚嗚哭聲斷續傳來。

  蘭儋一見這陣勢,心中登時涼下半截,大喝道:“哭什麼?快說!”

  被問話的那名士卒道:“當時水流太急,小的們拼盡全力,只護住了小王子,大閼氏,大閼氏她......”

  蘭儋語氣幾近咆哮:“大閼氏怎麼了?”

  那士卒哆嗦著顫聲道:“大閼氏被洪水捲走了......”

  ......

  大宛。

  五日前,匈奴騎兵被象陣打得慘敗,潰逃後一直未再組織進攻,大宛將領肸密昨夜撤下了守城的重甲防禦,命象軍做好隨時迎敵準備,又招呼軍中高級軍官痛快喝了頓花酒,一直喧鬧至天明。

  “都說匈奴騎兵似洪水猛獸,地獄閻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依我看,在我大宛象陣之前,不過也是女人的衣裳,一扯就破,哈哈哈哈......”

  說話的,是肸密軍中的副將哈桑,另一名副將接過話來,奉承道:“肸密大將此次領軍擊退匈奴王,定將名震西域,取代冒頓,成為聲威遠播的鐵血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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