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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艷皺眉發呆,忽地突發奇想,道:“他是不是討厭我討厭的緊,所以畫出來,每日咒罵?”

  紫璃斜睨她,哼道:“我雖年紀小,卻也知道這……不該吧?”

  無艷嘆了口氣:“你四哥的心思,誰能猜的懂?罷了,還是不去想啦……”兩人說來說去,無艷忽地想到一件要緊的事,忙問道:“說來我差點忘了,之前你跟我說……自你回來後,她可為難過你不曾?”

  紫璃問道:“誰?”

  無艷俯身,在他耳邊小聲道:“陳妃娘娘。”

  紫璃聽了這個名字,原本跳脫歡樂的神qíng才陡然一變:“她……不曾,四哥一直不許我進宮,就算去,也不讓我單獨一個人去,得他陪著。”

  無艷琢磨了會兒:“你四哥也提防著呢。他替你著想處處護著你,這樣倒是好的。”

  紫璃又玩耍了半日,才戀戀不捨地回王府。無艷入內探望孫錦堂,見老爺子脈息等皆正常,便又說了幾句話,孫錦堂雖看似無恙,說話卻是有氣無力的,讓無艷很是擔心。

  是夜,尉遲鎮並未回來,無艷坐在窗邊,望著牆外升起的一輪圓月,不知道尉遲鎮今夜在何處,秋夜生涼,坐得太久,腿都麻木了,無艷拉拉衣襟攏住領口,卻不願去chuáng上,仿佛多看一會兒多等一會兒,尉遲鎮便會回來。

  不知不覺中便倚窗睡了過去,次日醒來,卻發現人在chuáng上,被子也裹得好好的,無艷懵懵懂懂想了會兒,依稀記得是有人把自己抱了過來的,當時她睏倦的很,只看見他極為明亮溫暖的眸子,就如那夜她被上官蘭台打了一掌陷入昏迷後,所看到的頭頂的那一顆星光。

  次日早上,宮內忽地有太監來,是陳妃娘娘所派,聽聞孫錦堂身子不適,特傳慰問之意。另一則,卻是召見無艷進宮。

  無艷意外,可因早知陳妃娘娘名頭,那夜宮內相見也不甚愉快,如雪上加霜,無艷便不想去。

  不料孫錦堂得知,便道:“既然娘娘一片好意,那星華你便去一趟吧。不必拘謹就是了。”

  無艷不願拂逆外祖父,只好答應了,便隨著太監入宮去,在陳妃宮中相見,卻見陳妃娘娘一身素服,但容顏之美,更勝之前相見。

  兩下相見,陳妃笑面如花,十分親切,急忙招呼無艷坐了。

  無艷見她笑得如斯和藹,心中卻有些發毛,倘若不是從紫璃那裡得知陳妃的為人,又怎會想到貌美如花而蛇蠍心腸是何意思?皮相越美,那背後的真相相襯,才越叫人悚然。

  無艷垂眸坐了,陳妃上下打量她,好一頓誇獎,末了語重心長般嘆道:“真真是僥天之幸,神佛庇佑,才讓咱們的孫老將軍還有這一點骨血傳世,聽聞你要進京的時候,我日思夜想,只是先帝駕崩,我又在這深宮之中,要出去實屬不易,還好能傳你進來,咱們好生說說話兒……”

  雖然是初見,卻如舊識,且極親近,無艷搜腸刮肚,不知要說什麼,只低著頭微微而笑。

  陳妃卻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無艷,又嘖嘖道:“之前只聽說老將軍的外孫女兒生得好看,如今我親眼見了,才知道原來是這樣一個天上有地上無的,且又靈透又端莊……我在這深宮裡也見過許多美人,可哪有一個及得上你的半分?”

  無艷聽她竭力誇獎自己,容貌對她來說是最不打緊的,當下更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陳妃究竟想做什麼,一時如坐針氈,只想要快點離開。

  陳妃長袖善舞,話鋒一轉道:“我一見你,便愛的什麼似的,竟忘了問,老將軍身子如何了?”

  無艷總算聽到一個能答得上來的,於是道:“看來是沒什麼大礙,正靜養著。”

  陳妃點頭:“那我就放心了,想老將軍這一生,可是大不易,少小從軍,在那苦寒地方一呆就是五十年,為本朝立下汗馬功勞,多大的封賞,都不足以彰顯老將軍的功勳……幸好,他還有星華你……”陳妃說著,便站起身,走到無艷身旁,手輕輕搭上她的肩頭,道:“也算是上天開眼,他老人家,必然很是喜出望外吧?”

  無艷有些不太習慣她如此親昵對待自己,微微警覺,便道:“外公跟我相認,是挺高興的。”

  陳妃點點頭,道:“天下父母心,哪裡有不疼自己孩兒孫兒的?孫小姐年輕早去,星華你之前必然也吃了不少苦……我將心比心,也是極想把你當做自己孩兒來看待。”

  這話若是換了別的女子,恐怕一聽就明白陳妃指的是什麼。但無艷從來不染世俗的勾心鬥角之事,對這些宮闈里的邀約許諾自然全都不懂,聽了陳妃的話,心裡只默默想:“她怎麼對我這麼好?”

  陳妃見無艷臉上露出些許迷惑之色,她略微一怔之下,就明白無艷大抵不懂,於是便笑了笑,才又道:“好吧,如今我便直說了……星華,我一見你就是投緣,聽說你跟丹纓也是舊識了?我於是就存著私心……想你配給丹纓,如此你便能留在宮中,將來或能……也不負孫老將軍半生戎馬……”

  無艷只聽明白一句話“想你配給丹纓”,頓時驚跳起來:“你是什麼意思?讓我嫁給四王爺麼?這不成的。”

  陳妃娘娘一驚:“不成?”

  無艷搖頭道:“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且四王爺也不喜歡我,我們不成的。”

  無艷后退一步,很想逃離此處,正琢磨著要開口告退,陳妃抬手將她的手握住,索xing低聲道:“星華,你考慮清楚,這是你的終身大事,當今之時,你嫁給誰比嫁給丹纓好?將來丹纓登基,你就是皇后!何等榮耀?多少人做夢都求不到的,你這孩子怎麼能無動於衷?”

  無艷詫異抬頭,皺眉望著陳妃,終於說道:“可是我不想當皇后,我也不想嫁給別的誰,我只喜歡鎮哥哥!四王爺不喜歡我,陳妃娘娘也是,當初在宮內見面的時候,娘娘不是很嫌棄我麼?今天因為我的容貌變了,也是將軍的外孫女兒,就忽然喜歡我了麼?不是,都是假的,我才不會相信!”

  無艷說完後,用力抽手,不再理會陳妃娘娘,轉身往殿外跑去。

  第112章 佩聲歸到鳳池頭

  天空中一聲驚雷,嘩啦啦,秋雨急急忙忙地從天而降,雨點狠狠地甩在地上,發出急躁倉促的聲響。

  無艷衝出宮殿,也不理會那劈頭角落的雨點,勉qiáng辨清來時的方向,拔腿就跑。

  宮闕重重,雨點打在宮殿的琉璃瓦上,激起一陣陣水霧,霧氣瀰漫於重重殿閣之間,景物一瞬宛如huáng昏。

  無艷快步跑過那些看起來越來越陌生的宮殿,一心只想要飛出這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禁城,這裡不屬於她,她也不屬於這裡,那些奉承的言語,討好的神qíng,還有那個許諾中的什麼榮耀的將來,統統不是她想要,她所要的,只有一人而已。

  是那個在青州府的dòng房花燭夜,忽地掀起她紅蓋頭的人;是那個在青雲山上生死一刻的時候,忽然攔下丹纓奪命長刀的人;是那個伴隨她上京,一路上談笑風生面孔明朗的青年,也是那個,在京城的客棧中,脫下長衫,任憑她看遍全身的男子。

  “鎮哥哥!”無艷大叫一聲,聲音穿過重重雨絲,卻又歸於重重水聲中。

  就在無艷的身影將拐過宮牆的瞬間,在那轉角邊上的一名男子,邁步yù出,不料他的手幾乎要勾到無艷纖腰之時,有一人從後閃電般掠出,將前頭那人狠狠一拉,而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電光火石的瞬間,無艷已經飛快地跑了過去,嬌小的身影急促地下了台階,毫不猶豫地沖入大雨之中。

  那人失望之即,驚而回頭,卻對上*地一雙明眸,丹纓目光銳利地望著面前的李慶瑞,冷冷道:“三哥,不要!”

  李慶瑞一抖,厲聲喝:“就算你攔著我,又能如何?”

  丹纓淡淡道:“不如何,我只是不想三哥你做錯事,也不想有任何什麼傷到她!”

  李慶瑞氣急敗壞,大叫道:“傷到她?笑話!你當這是什麼地方?皇家之中什麼時候有過‘心慈手軟’四個字?孫錦堂已經不行了,顧命大臣惟他馬首是瞻,孫錦堂只有這丫頭一個軟肋,只要得了她,還愁孫錦堂不肯服軟?”

  雨聲越大,李慶瑞的吼聲出口後便被瓢潑而落的雨聲壓下。

  丹纓凝視三哥,靜靜道:“誰說孫錦堂不行了?縱橫西北戎馬半生的老將軍,難道還不如你我兩個錦衣玉食不經風雨長大的王子?他按兵不動,卻讓你我相爭,誰若先走錯一步,便是死路!你敢碰星華一根指頭,只怕孫錦堂有千百種法子讓你死不瞑目!”

  李慶瑞心頭悚然,死死地回瞪丹纓:“你是在維護這丫頭,還是……你怎可能真心為了我好?”

  丹纓道:“咱們原是兄弟五人,我不想連你也沒了。”

  李慶瑞咬了咬牙:“你母妃對紫璃做的那些事,莫非你要當沒發生的?四弟,這才是剛開始,以後這樣相殘的事,同樣免不了。”

  丹纓的面孔如同雪色,雙眸越發幽寒,看得李慶瑞竟有幾分不寒而慄。

  急雨從旁邊的屋檐上滑落下來,仿佛天然的水簾般,良久,丹纓道:“不管以後如何,我能做一分是一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誰也不能動我的兄弟。”

  李慶瑞盯著丹纓,漸漸地眼中仿佛也有水汽閃爍,他想說什麼,但是卻無法出聲,所有聲音都好像梗在了嗓子眼裡,只有嘴唇絲絲顫抖。

  丹纓見他不再出聲,便鬆開他的手腕:“快些出宮去罷,孫錦堂怎麼可能放心讓星華孤身一人入宮?三哥,他在等你出錯,你別真的行差踏錯,碰了他的逆鱗,那可是……萬劫不復。”

  丹纓邁步yù走,李慶瑞猛地抬頭,啞聲道:“你是對那丫頭動了qíng了?之前不是,很瞧不起她麼?”

  丹纓腳步一停,他並不回身,只是微微仰頭看著那yīn沉的天際,淡淡道:“我之前瞧不起她,現在也瞧不起她,但是這不妨礙我……喜歡她。”

  ——終於說出來了,竟是對著這樣一個人,終於真正地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真是可憐而卑微,卻又,如此勇敢而偉大。

  丹纓微微一笑,重新邁步向前,被雨水打濕的面孔看來如此絕艷。

  無艷沖入雨中,一路奔過空曠的禁城,跑出午門,一路不停地衝到長街,街上人來人往,都是飛跑著要避雨的,無艷放慢腳步,倉皇四顧,忽然發現自己迷路了。

  大雨傾盆,而她將何去何從?無艷往前幾步,卻又後退回來,眼睛被雨水打濕了,什麼也看不清,她伸手擦去眼中的淚,忽然忍不住地抽泣起來。

  長長長街,行人都在避雨,沒有人留意一個小小身影縮成一團,蹲在街上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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