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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打碎了一盆花。

  聽到她驚慌的叫聲,他轉過身,看到眼前纖影一閃,有人直直衝入自己懷裡,將他緊緊抱住。他轉瞬瞭然:「傻丫頭,我沒事……」再一摸她身上衣裳,他蹙眉,「你怎麼穿成這樣出來,快回屋。」

  早春三月,天還很冷,她只穿單薄的絲綢寢衣,打著赤腳,沈浩初看不下去,將人豎著抱起,回了屋。

  秦婠只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頰側。

  他還好好的,真好。

  過了這一日,她也該徹底放下這個桎梏。

  ————

  日子照舊四平八穩地過著,沈澤城大了,不用她再時時刻刻盯著,她開始翻閱沈浩初的藏書,誦記《大安律例》。沈浩初今非昔比,身居要職深受皇帝器重,朝堂在歷經三年動盪之後終於恢復穩定,少年皇帝勵精圖治,時局漸穩後又思變革,日夜忙於政事,沈浩初跟著也幾無閒時。

  轉眼又已秋末。

  今年的秋天雨水特別少,總是颳風,冷得很快,天雖然總是晴的,可陽光似乎沒什麼熱度,有些肅殺。

  這日午後,兆京難得下了場秋雨,卻是狂風大作,天陰沉得像黑夜。秦婠捧著書卻看著大雨發呆——這雨,下得真是眼熟。

  啪啪——有人踩著積水沖入廊下,掀簾進屋。

  「侯爺?」秦婠扔下書起來,很詫異。

  這還沒到沈浩初回來的時辰呢。

  沈浩初被淋得濕得半身衣裳,頭髮與衣角都在往下滴水,他的臉色不大好,和今日這天空一樣。

  「發生何事?」她心生不妙。

  「你換身衣裳,跟我出門吧。」沈浩初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卓北安……心疾猝發。」

  秦婠驚如電殛。

  她記得沈浩初遇害的日子,卻忘記了自己斷頭那一日。

  就是今天。

  ————

  這場雨在夜色降臨前就停了,馬車趁著暮色馳過無人的街道,濺起一片片水花,最後在了卓府門前。

  秦婠被沈浩初扶下馬車,一路進了卓府,直奔卓北安的居處。

  卓北安今日是在金鑾殿上病發的,心疾發作之前,他正與沈浩初、秦望並其他幾位大人與皇帝商議重修《大安律例》之事,正說到戶律上,突然之間便例了。

  皇帝急命太醫診治過後,將人送回卓府。

  按太醫的話——已熬到油盡燈枯。

  即使沒有那場斷頭之冤,他的劫數也過不去,不過拖得一時三刻罷了。

  卓北安沒有家室兒女,守在他身邊的是他兄長,看到沈浩初二人連夜冒雨過來,只睜著發紅的眼眶沉默地請人入內。對外,沈浩初與卓北安有半師之情,他二人又同朝為官,眾所皆知沈浩初是卓北安最信任的人,故而對於他們的到來,卓北安的兄長毫無意外。

  因怕卓北安有要緊的話交代,他兄長將人請入屋內後便帶著下人退了出去,留時間給他們說話。

  這是秦婠第一次見到卓北安的屋子。

  簡潔、沉寂,黑檀色的家什,竹青的帳子,目光所及,不是書冊就是各類卷宗,以及文房墨寶之類的東西,沒有別的擺設,只除了書桌後掛了幅畫。

  遠山寒寺,林蔭山道上隱約有女子背影,寥寥數筆,一抹隱晦克制的感情,誰也看不出畫的是誰,畫的何意。

  那是南華寺後山的路,他在那裡救過她。

  秦婠一眼便看出。

  內室里,素淡的床帳下躺著削瘦蒼白的男人,還穿著白日板正的緋紅官服,一隻手放在被外,虛

  弱無力地垂著,髮髻已然解去,長發散了滿枕,像捧將要流空的清水。

  秦婠還沒開口,眼已紅了,有許多被刻意忽略的感情盈滿心頭,沉苦難當。卓北安睜開眼,看到站在床側的人,目光從秦婠身上掠過,最後停在沈浩初臉上,他沒說話,眼裡有絲乞求。

  「秦婠,你和他說會話,我去外面等你。」這個眼神,沈浩初讀懂了,拒絕不了。

  「謝謝。」卓北安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沉厚有力,每個字都吐得艱難。

  沈浩初點點頭,出了房間,卓北安才緩緩抬手,卻叫秦婠一把握住。

  「北安叔叔。」秦婠坐到他身側床沿,淚水難再克制,一顆顆滾落。

  這雙手,曾經抱過她,牽過她,予她危急之時一線安全,也曾牢牢按下她的魯莽衝動,而今,卻瘦得連抬起的力量都幾乎沒有。

  她痛極,很想抓住些什麼,可那些東西卻始終在遠去。

  「傻丫頭,哭什麼?」他的手艱難地抬到她臉側,溫柔拭去她奪眶的淚,「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惜……」他欲言又止,話中有他一生遺憾。

  「北安叔叔,你會好好的。」秦婠索性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讓淚濡濕他的掌。

  他笑了笑,唇瓣已沒有血色:「今天能看到你,真好。秦婠,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麼事?」他聲音太虛弱,她聽不清,不得不俯頭湊向他。

  「叫我一聲……北……安……」他貪婪地看著她,邁出今生最難的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是北安,不是叔叔。

  秦婠捂了唇不叫自己痛哭失聲,努力呼吸幾口控制好情緒,她開口,聲音溫柔:「北安,卓北安。」可這一聲「北安」出口,她好不容易控制下的情緒卻又突然決堤,猛地傾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一聲又一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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