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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沒有怪過他,相反,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他當做我的親人。」

  「這世上誰都有喜怒哀樂的,人活著哪能隨時在意著旁人的情緒,並在其中讀到危險的信號呢?他這是倖存者綜合徵,就像大家逃離六區、七區、九區,最後去往主城時,明明也沒有害了誰,卻忍不住在心裡自責,覺得如果自己足夠強大,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他竟然真就為了那一年的自責,像個老父親似的,照顧了我十幾年,和我一起把父親的傭兵隊延續了下來,都快五十歲的人了,也不肯讓自己歇著,每次有危險,非要硬撐著一把老骨頭跟來……」

  柴悅寧話到此處,不由嘆道:「有時候我真的會想,等我有錢了,一定找個好住處,好好安頓他的餘生,別再跟著我一起冒險了,傭兵都是玩命的,能活到這個歲數是福氣,福氣那麼大的好人,可別死異獸的嘴裡了。」

  褚辭認真說道:「他會好好的。」

  柴悅寧點了點頭,將話繼續了下去。

  「杜夏平日裡話不多,忍冬的性子也偏文靜,至於我嘛,不幹事的時候就想躺得平平的,在盧啟來隊裡之前,老向是隊裡最愛仗著年長和我們嘮叨事情的人。後來盧啟來了,那小鬼聒噪得很,從來到隊裡那天起就總和老向吵嘴,這一老一少的,一個不愛幼,一個不尊老,誰也不讓著誰,倒是讓隊裡熱鬧了不少。」

  「他姐姐的事,我們大家都有聽聞,想要勸勸吧,但偶爾提到一次,他就總是黑著張臉,什麼都聽不進。二十多歲的人了,一直是個孩子心性,無法理解旁人的苦衷,也不懂有些人活著就會有無法逃避的責任,註定要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好在他最終還是明白了,大多人的安穩日子,都是少部分人犧牲自己的安生才換來的,只是成長的代價,往往伴隨著失去。」

  「很多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有些人在的時候不懂得珍惜,真正走了才知道後悔。」

  柴悅寧:「這就像……就像我第一次離開浮空城的那天,我在車裡,透過窗子,看著你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線里……萬幸的是,我尋回了你。」

  褚辭低聲應道:「我想過你會回來,但沒想到那麼快。」

  柴悅寧抿了抿唇:「我怕慢一點,就永遠錯過你了。」

  她說著,笑了笑,再一次轉移了話題。

  「再後來,七區有了位尤老闆,我和她氣場不和,話都談不到一塊兒,但和錢有關的事又不能一直避開,每次都是忍冬去和她談生意。」柴悅寧說,「帶你去七區那次,是我第一次和她單獨談話,我以為她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但還是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念想多提了一點過分的要求,沒想到她真的滿足了我。」

  「在那之後,大家的關係好像都不一樣……在熟悉她之前,我想都沒想過七區無人敢惹的尤老闆,會是一個那樣鮮活的人。」

  柴悅寧說著,忍不住感慨道:「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杜夏和忍冬是怎麼相識的吧?」

  褚辭點了點頭:「沒說過。」

  「她們原本是兩個不同傭兵隊的人,在一次合作任務中遭遇了小型獸群的襲擊,一番苦戰後,二十幾個人里,只有她們活了下來。」

  「我和老向遇上她們的時候,忍冬兩條腿血淋淋的,只做了簡單的止血包紮,但血根本止不住,同樣渾身是血的杜夏背著她。在霧裡,天沒亮,一步一個血色的腳印,她走了一夜,她的力氣也不大,每一步都走得特別慢,但就是沒有把背上的累贅放下。」

  「後來我問她,這樣背著一個人,自己也會逃得很慢,她就不怕死嗎?」

  「你猜杜夏怎麼回我的?」

  褚辭搖了搖頭,柴悅寧深吸了一口氣,道:「她說,她沒想那麼多,逃得慢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丟下最後的同類,丟下了良心,卻還是會死在那片夜霧之中,那她死時,或許就連個人都不是了。」

  褚辭:「像羅昆那樣嗎?」

  「或許吧,但我覺得,那種情況下自私一點沒有錯,想要活下去是種本能,自身難保都還想保護別人,是一種傻子行徑。」柴悅寧說,「但你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上天就是眷顧笨小孩,傻人就是傻運,她們都活下來了,兩個因為一場災難幾乎失去所有的人,成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最深的依靠。」

  柴悅寧說著,忍不住笑道:「其實,我們和她們很像,遇見你的那一夜,我也做了次傻子……但如果那一天我聰明一點,跟著羅昆一起攀上將要拋下我們的駕駛艙,我就死在那片霧裡了。」

  她的目光凝望著褚辭,褚辭歪了歪頭,眼裡浮現一抹笑意。

  「沒有如果,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再讓你重選多少次,你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無論這個世界怎麼待她,無論她將人性的自私與醜惡看得多麼清楚,她都対人類留有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理解,始終堅信這個世間像自己一樣未失善念的人還有很多。

  正因如此,柴悅寧才不曾在任何一次危難之中放棄過她。

  正因如此,她們才會一同走到今天,一同行在望不見遠方茫茫大霧裡。

  柴悅寧像初見褚辭時那樣,不停說著一些過往的回憶,卻不是害怕氣氛尷尬,也不是害怕這一切是場醒不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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