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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冷怕的厲害,手腕還未縮回,便被那人握住了。
原本只是觸碰,變本加厲地環住了整個手腕,蛇似的緩緩收緊。
先生手指修長,輕易就將少年皇帝的手腕攥在手中,他用力不大。
但十分刁鑽古怪,一時竟然掙脫不開,骨節分明的手指環在腕上,骨肉緊緊貼合著,怪異得叫在旁邊站著的蕭蕭雙頰泛紅。
李成綺一時沒拽回來,「放肆!」他脫口而出,不全因後者失禮,只是他動作中透出的不容反抗令李成綺十分不適。
不容反抗,不容拒絕,一意孤行又令李成綺無可奈何。
當久了皇帝的人,從來都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而今重活一回,亦少有人敢迫使他行事。
只有……
少年聲音稚嫩,不比成年男子低沉,卻無端令人感受到了帝王威懾,蕭蕭一顫,只覺得小皇帝今日比先前隨意踢打宮人時暴虐的樣子更懾人。
對方的動作並沒有隨著他的呵斥停下,他側身,一手握著成綺的手腕,一手搭上脈搏。
「先生,」蕭蕭失色,阻止的話還未說出口,床帳驟然從裡面掀開。
小皇帝面無表情地坐著,眼中氤氳著怒意。
完了。她恐懼地想。
小皇帝發怒的樣子仍歷歷在目,她忍不住發抖。
先生抬眼,清亮的眼中倒映著發怒的小皇帝,他面色不改,柔和地喚了聲:「陛下。」
手腕還攥在他手中。
雖在意料之中,他本就燃起的心火卻頃刻間被澆了油。
謝卿,居然是你。
果然是你。
只有謝明月。
「先生。」出於尊師重道,那些怒意頃刻間無影無蹤,好像從來都沒在少年人的眼睛裡出現過一樣,小皇帝黑白分明的眼中反而流露出幾分心虛,他低著頭,似乎想把腦袋插進敞開的領口裡。
更為濃烈的怒意一閃而逝,換上的是尷尬討巧的笑容。
就算小皇帝再怎麼混不吝,被自己老師抓到裝病心裡還有二三愧疚,「先生怎麼來了?」他訕訕地問。
「陛下身體無礙,」謝明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他嗓音溫柔,全然沒有責怪的意思,卻叫問心有愧的人聽得更無顏羞愧,「雖是酷暑,冰卻要少吃,傷了脾胃就不好了。」
他語調娓娓,聽得他說話莫名地就將心靜了下來。
他如此體貼地關心著李成綺的身體,然而卻告訴李成綺一個明晃晃的現實。
李成綺臉上的笑容差點沒維持住。
謝明月是在告訴他,他的一舉一動,謝明月清楚無比。
他死不過兩年,內宮就成了個篩子。
李成綺抬頭與謝明月對視,對方不退不避,朝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種從尾骨中升起的惡寒讓李成綺深深後悔。
後悔自己死的時候,沒命謝明月殉葬。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章
謝明月似乎很不解很疑惑,他望著小皇帝漆黑的眼睛,溫聲問道:「陛下怎麼了?」
李成綺聽得出謝明月聲音中的關懷,身上的寒意愈盛,謝明月傾身,好像想來看看他怎麼了,他猛地抽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的耳朵通紅。
謝明月愕然,「陛下?」
少年人體溫比他高得多,空蕩蕩的手中仿佛仍有餘溫。
「孤實在無顏面對先生。」李成綺悶聲悶氣地回答。
長發順滑地落在身側,幾乎將他包裹在其中。
謝明月嘆了口氣,好像在面對一個頑皮但還有點救的孩子那樣無奈,「陛下,你這樣還是要被罰的。」
李成綺捂著臉。
通紅的耳尖隱藏在黑髮中,紅得鮮艷欲滴。
他面上滾燙,心中卻冰冷一片。
若只論為臣,謝明月應名留凌煙,又該被千刀萬剮。
這位可稱國之股肱,李成綺一手扶持的重臣權臣,溫潤如玉的天下君子楷模,緩慢地,繾綣地操控著朝局。
縱然萬般防備,驚覺時,已被這樣的溫柔纏住了喉嚨,欲動不能,欲殺不舍。
「孤……」李成綺收斂心緒,「為何要罰?」他連藉口都來不及找,急著和先生頂嘴。
手急忙從臉上放下,慌不擇路地抓住謝明月地袖子,「為何罰孤?」
謝明月眉頭一跳。
李成綺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被自己抓住的袖子。
李成綺在心中輕嗤,慢吞吞地把手撒開。
「孤就是今日,今日不想去,人有七情六慾,情緒流轉,孤今日就是不想去,孤也沒有辦法。」小皇帝嘴硬,理直氣壯中帶著心虛。
「陛下,」謝明月不和他爭辯,「伸手。」
李成綺剛要縮,看見謝明月沒帶戒尺又放下心來,他裝著滿不在乎地伸出手。
蕭蕭原本以做好了小皇帝大發雷霆的準備,見他乖乖伸手,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上輩子生的氣還不夠嗎?
李成綺在心裡問自己。
作為一個繼位不那麼名正言順的皇帝,他從自己坎坷的前幾十年人生經歷吸取來最大的教訓就是不要為殺不得和已經殺了的人生氣,面對崔愬的咄咄逼人,李成綺尚且能一笑了之。
然而這一金科玉律在對謝明月時卻全然無用,哪怕謝明月將姿態放的再低,再卑微。